我找了一项新娱乐活动:投喂。
想方设法的让吉一声把我手里的小零食吃下去就是我最大的成就。
大概是小朋友鼓着腮帮子上下鼓动,还要端端正正的坐在位置上看书的小模样太过可爱。周围的同学都开始课间自动消音,奉献出自己的零食来资助我的投喂大业。
我开始让同学们找吉一声交流。
当然聊天是做不到的,除非她们可以做到单方面的说个不停。但是问问题是没问题的。无论什么科目,无论什么问题,吉一声总能条理清晰,简明扼要的说出来。比老师还好用。
而且听她甜软的声线也是一种享受,可以叫人心都软化开。
这样过了一个月了,老师似乎还是没有联系上吉一声的父母,但是小孩的情况比开学以来好了不少。
除了她依旧乱七八糟的睡眠和鸟一样的胃口。
我找罗老师了解过,他告诉我这叫睡眠障碍。在这样小的孩子身上发生这种现象,连药物都不好开。
说这话的时候罗老师的声音里都带上了怒气,手里的笔啪的一下重重砸在桌上。
“她需要去医院。”
罗老师说的很笃定,也很无奈。是了,她们联系不上吉一声的父母。
我心里不免也染上怒意。
是怎样的父母才会让这样天使一般的孩子患上抑郁症还一无所觉?要怎样的父母会对孩子在学校的情况不闻不问,连老师都联系不上?
这时我才想起来吉一声入学那天,我自始至终都没有见过吉一声的父母。她支开我的时候,不是去给宠爱她的爸爸妈妈带路了。而是自己跑去体育馆买了床垫、被子、枕头、被单、草席还有军训服,在大大的太阳下,再一步一步的用娇小的身躯把那么多的东西搬上了五楼。
孤零零的,一言不发。
心底一疼,为什么那时候我就没有坚持的陪着她呢?
垂下目光,我居然满心都是懊恼和愤怒。
罗老师大概是与我感同身受了。他叹了口气,舒缓了声音道:“你之前说的睡眠不规律,具体表现再和我说说。”
“晚上基本难以入睡。而且她怕黑。很多时候我半夜起来看到她,还是冷汗津津的自己一个人怕着。我也不知道她能睡多久。早上她也醒的比我早。还有上课有时候会撑不住,趴在课桌上睡了,又很容易被惊醒。成日里都是恍恍惚惚的。”
“嗯。还有其他吗。我明天会开些药物带来。给我说说其他情况。”
我心里一喜,同罗老师细细碎碎的说了一堆。末了还多嘴的问了一句:“她这算不算好转了些。”
“没有。那是假的。她是个聪明的孩子。抑郁症最基本的症状完全没有缓解。”罗老师一句话就把我自以为是的欢喜给打碎了。
“你要知道,她大多数时候对这个世界提不起兴趣。严重的时候会有自残甚至轻生的想法。如果能了解到她的家庭情况,合适的话。我希望她是能休学一段时间的。”
我是愣愣的回到课室的。
看着座位上表情寡淡疏远的吉一声,整个人都被一种无法以言语表述的沉重压迫着。压抑、失落、沉郁,烦躁的想要打人。
她是不是一直就是这种心情。浸泡在这样被世界遗弃一般的绝望之中,沉默着看着我们的欢声笑语,我们的阳光雨露。
那种沉郁太过于压抑。
这是我平凡普通的十三年人生里从未有过的感觉。连带着让勾起我了对这个瘦弱孩子的全部怜惜之情。
我想把这个孩子抱在怀里。
我也这么做了。
吉一声呆呆的歪着脑袋,小脸侧靠着我。半响才抬起头,乖巧温柔的笑着,小酒窝若隐若现。声音乖软。“班长?有事吗?”
啊。所以罗老师才说这都是假的吗。
过去看着那样可爱的笑容,那样让人心软的面容,我此刻只想狠狠的撕碎她的伪装。让她大声的哭出来。把她所有的委屈、压抑和悲伤一口气的发泄出来。想一砖头拍傻她,让她不要懂事,不要乖巧,让她可以任性的作天作地当一个人嫌狗厌的小屁孩。
可是吉一声就是吉一声。
怀里的孩子只是迷茫的看了我片刻,放下笔,很认真的回抱我。学着我夜里拍着她的节奏,小手在我的背后一下下的拍着。
想哭的心情瞬间就滑到了喉咙口。
我沙哑了声音,压抑着自己的情绪,低声问她:“吉一声,你开心吗。”
小孩的手顿住了。
“你现在,开心吗。”
吉一声支起身子,又是乖乖的笑了一下。没有回答。
好像这个回答也没有错了。很吉一声。
第二天我拿着罗老师给我的药,撕去包装。又倒到装糖果的罐子里。拿到吉一声面前晃悠着,哄骗着:“我妈给我准备的钙片。吃了可以长高哦。你也吃一粒。”
刚刚从课堂上睡醒的吉一声茫然的看了我一眼,眼里雾气朦胧。乖乖摇头。“不要。”
我扯过吉一声的手,把药片倒到她手里。“吃一片嘛。”
吉一声安静的看了掌心里的药片片刻,凑近嗅嗅。淡淡的扫了我一眼,开口时的声音遥远的像是从外太空飘来。
“帕罗西汀。”
☆、四
06.
“帕罗西汀。”
四个字冷的像一桶冰水将我从头浇到脚。
那是老师给我的药的名字。
我张了张嘴,说不出话。
可小孩没有为难我的意思,只是等了我片刻。淡淡的点点头,道:“我知道了。”
而后面无表情的把药片放入口中,直接咽了下去。
小孩又扬起笑容,可依旧乖巧可爱。她说:“抱歉让你担心了。”
乖到让人心疼。
上课铃声响起。
我却不管不顾的一把抱住了吉一声。用着快哭出来的嗓音问她:“你现在开心吗。”
“不开心,就不要笑了好不好。”
“我看得想哭。”
“吉一声。”
周围的同学都看了过来。老师也踏着铃声走进来了。
吉一声沉默的任由我抱着。我看着她的眼睛。无悲无喜。映着我,又看不清我。
这一刻我突然就懂得了罗老师的意思了。她觉得没意思。这个世界她不在乎,包括她自己。她都不在意了。不想去欢乐也不想去悲伤,如果有一个让她去死亡的理由,那她就会轻飘飘的离开,仿佛不曾来过那样。
“上课了。”依旧是只有轻飘飘的一句。空洞的、乖巧的。
上课没多久,吉一声就睡着了。我把她放平,让她头枕在我大腿上。把校服外套往她身上一盖,几乎直接就把蜷缩着的小孩包了个完全。
老师只是走到我身边看了一眼,随后放轻了声音讲课,没有过问。
看起来是班主任沟通过了。
下课后周围的同学也默契的没有询问和打扰,大家交谈都是压低了音量走的远远的。
我心里微暖。
看吧。吉一声。这个世界她很温暖。有那么多的人关心你喜爱你。
它会对你温柔以待的。
所以你一定要好好的看看它,别切断这些温柔的羁绊。
吉一声也是真的很乖了。
那之后,她从来没有拒绝过我让她吃的药。
吃饭也是,我让她吃多少,她就吃多少。哪怕是在勉强自己。
唯一不同的就是她变得爱睡觉了。
昏天黑地的,乱七八糟的睡眠。而且反应更慢了一拍。
每次醒来都会呆呆愣愣的,黑黝黝的眼睛直勾勾的看着我。深邃的瞳孔像是要把我吸入其中一般。眼里渐渐的有了光彩。
我下课陪着她,吃饭带着她,睡觉牵着她。就算是上体育课去活动,我也会让小孩坐在我看的见的地方,回头就能找见定定的看着我的孩子。
老师也再也不用担心找不到吉一声。
只要我在,她就在。
只要她在,我就在。
鲁嘉竹对我们的形影不离都颇有微词。小女生友谊里的占有欲还让她和我吵了几次架。
这样过了大概快一个月,我们迎来了初中的第一次校运会。
由于吉一声的特殊情况,老师没有安排她参加任何项目,她对此也毫无兴趣。
而我则是不幸的被抽中参加4×100接力赛和跳远。
吉一声就担任我的服务人员。
紧紧的跟在我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