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风吹(6)

作者:涂山妖怪 阅读记录 TXT下载

她的手顿了顿,手指伸入信封,一点一点抽出了那张染满红褐色血渍的纸条。

我站在一旁,就这样看着她展开纸条,边哭边笑着说:“终于,还是有消息了,我就知道,我就知道……”

哭着哭着,她的表情变得扭曲,猛地扑来拽我,成陟及时上前拉开我,那女子便一个趔趄站在了路中央。

她边哭边将手中东西撕了粉碎,一股脑砸向我,大吼:

“你们为什么不救他!?你们这些医生就这样救人的?!还有你,你们这些军官!为什么带出去了不带回来!为什么不是你们死在那!”

我低头站在她面前,成陟也只将胳膊拦在我们中间,沉默的听她发泄。

等骂累了,哭累了,她蹲下来,慢慢将地上的碎纸一片一片拼凑起来,小心的揣进怀中。

周围路过的太太们都匆匆一瞥不敢停留,也有收到过同样消息的女人靠在墙角,看着眼前曾经的自己,一言不发。

我已经记不起那个女人的样子,只记得那个阴沉沉的下午,有轰炸机在天上演练,有宪兵在路上吹哨,有送信的军人骑着自行车,叮叮叮,不知将身侧的消息送给了谁的家人。

*

成陟一改常态的寡言少语,而我也一直坐在副驾上,看着周围的步履不停的行人。

脸上感到一丝丝凉意,我抹了把脸,抬头看去,天空竟开始飘起了雨丝,滴滴答答落在这个刚结束战争的疲惫城市。

我扬起手准备放在头顶遮雨,突然一顶帽子扣下来,将我的视线遮了个一干二净。

我把帽沿抬高一点,正望见成陟盯着我发笑,不知是不是因为我这样挺滑稽的,反正我觉得肯定不会好看。

我捏着帽沿想掀开,他却一手按了下来:“就这样戴着吧,你们女人的头发洗起来可比我们麻烦多了。”

微雨落在他身上,本来就偏深色的制服变得更深了。

我环视周围关门的商铺,心情有些低落:“现在连个纸钱都买不到,也不知那位太太独自在家该怎么自处,”

我看着后视镜里的成陟,他不咸不淡的回复到:”你放心吧,每一次打仗结束后,别的店铺不一定开,但棺材铺子一定会开,说不定还会涨价,很多时候甚至供不应求。”

他说的轻巧,我却越听越不是滋味,他从后视镜里见我表情变得更难看了,突然俯身在我耳边说:“放心吧,你要是嫁给我,肯定不需要去抢纸钱。”

这句话说完,我的脸腾的一下红了。

不知该作何反应的我连忙推开他大喊:“你看路!看路!”

成陟恢复了他惯有的坏笑,我却从悲伤变成了气愤,猛地一拍车座,大声说:“停车!”

他显然不当回事:“停什么呢,雨下的又不大……”

我见他没有停下的意思,便将帽子取下扔在椅子上,撑着靠背起身,他这才手忙脚乱的刹了车。

我紧紧抓着后座,不等车停稳便立刻跳下车快步向前走去。

成陟赶忙将车停在路边,顺手从副驾捞起帽子,小跑上前抓住了我的胳膊。

等我被迫停下脚步,他才问道:“怎么了这么生气?”

我从下往上不客气的斜视他:“我不喜欢别人开这种玩笑。”

成陟明白我是在气他的调戏,连忙收起了嬉皮笑脸:“对不起,但是我不是在开玩笑,我以头顶的青天白日徽起誓。”

我讽刺一笑:“对,反正哪个都一样,只要有可能嫁你的,无论那个分手的小老师或是被你忘了的护士,还是认识不久的我,你都能用青天白日徽起誓,因为你只想娶个老婆而已。”

我甩开他的手继续往前走,听他又跟了上来,立刻回头警告他:“你再接近一步,我就告我叔叔那里,说你诱拐未婚女性。”

成陟的脚步终于停了下来,他垂下眼睛看着手里的帽子,良久后,将它重新戴在了头上。

再次抬头时,他的脸上依旧是笑容:

“你说的对,我是需要个老婆,万一我倒在哪个不知名的地方了,还有人给我收个尸烧个钱,我可不想连进地府的钱都没,那也太寒酸了。”

我凝视着他的笑脸,一时欲言又止。

成陟的眼睛突然又亮了亮:“不过,你对我来说是很特别的。”

我不解,他的笑容却真诚起来:“因为你能看明白我的难过,愿意走在我身边。”

他伸手拍拍我的肩膀:“你不愿意坐我的车就算了,路还长,一个人走不安全,我骑慢点在后面跟着,你当我不存在就行。”

说完后,他真的上车点燃油门,在原地等我继续走。

我无奈的叹了口气,回去坐上副驾,闷声说到:“开车吧。”

第7章 笨拙追求

成陟这人,有时说话不着边际,有时又特别算话。昨日分别时,他说要来医院找我,我本以为只是他随口一提,没想到他真的跑来了医院楼下。

彼时我正关窗,白色布帘哗啦啦往外送,我手忙脚乱地去拢,却听有人吹起了口哨。

冬日阳光很好,成陟仰头遥望我,略显黝黑的皮肤泛着一层暖橘色,看得我心惊肉跳。

37床的老太太屈指抵了抵镜架:“小姑娘,天冷的呦,赶紧把窗户关上。”

我搓搓冻红的手指,忙朝成陟摆手,成陟笑得狡猾,不知从兜里掏出了什么,扬手往上一掷。

白色物什在半空划了长长条纹,我没接住,它骨碌落进了老太太怀里。

老太太捂着心口哎呦哎呦,脸上的皱纹纠作一团:“哪个不长眼给扔的?!我这大把年纪,可吓得心要掉了!”

顾不上楼下,我哐当合紧了窗。老太太火柴似的细指拈起怀里的东西,眼镜往面部又推近了些,才看清是团纸条。

我满脸涨红,慌张地从她手里夺过:“对不起!这,这个…是我,我朋友扔的。”

老太太气得直拍床,铁床撞上墙壁,啪嗒啪嗒把所有人都吸引了过来:“你们这是…胡来!胡来!医生不是你这么当的!渎职!渎职!”

我把纸条胡乱一塞,连声向老太太道歉。老太太言语急促,老痰糊住的嗓门挤出刀子,割得我面上生疼。

这下动静闹上了科主任,老头儿对这种病人早抓去半边头发,果然比我老道,三两句究明了原因:“您看那前线的,五大三粗尽扛大枪大炮。这些小玩意儿,他们控制不好力道,打偏方向砸上了您,不是我们小医生的责任。”

他顺着老太太批评了我几句,我又顺着他的话客客气气鞠躬道歉,老太太这才消了气。

等我缓过神来,纸条早不知塞进了哪个犄角旮旯。我正气头上,直到下班也懒得去找,任它在角落躺尸了。

*

吃过晚饭,梁冯探手拉亮茶几的台灯,窝在沙发看起了小说。我慢条斯理地削着苹果,感觉两道目光在身旁转悠,掀起眼皮朝梁冯剜去。

梁冯乐呵呵扔了书,巴巴跑我旁边:“少见,少见。表姐这张臭脸,是摆给哪位透明人看的?”

一想到成陟,我就觉得额间突突,刀也划不下去了,半边红皮垂在脚边:“你说,这世上怎么有人比这果皮还厚脸?”

梁冯当然不懂我的遭遇,正要摆倾听姿态,大门突然被人敲动。

她看了眼忙着洗碗的张妈:“警卫没拦,肯定是我爸那些杂事上门。”

她大步跨到玄关,一把拧开大门:“诶?成陟哥?”

我心跳上提,下意识转头,隔老远看成陟脱了军帽,做着别扭的西方礼仪:“梁舒在吗?”

虽然看不清脸,可听他堆满笑意的嗓音,我几乎能想象出他那不正经的笑容。

我怒气又蹿上头,梁冯左瞅瞅右瞅瞅,终于瞅明白了:“成陟哥,我觉得,你是个挺厉害的人物。”

“啊?为什么?”

“我表姐,她一直是这样。”梁冯故作深沉,“现在是这样。”她绷直了脸,两只手抵在嘴角下拉。

成陟声音听着变了调:“谁欺负她啦?”

梁冯虚抹额头:“你看不出来啊?你可把我表姐惹气了,人刚才还给我哭诉呢!”

“谁哭啦!胡说八道!”我扬声反驳,梁冯摊手:“这不是得夸大嘛,不然罪魁祸首怎么反省?”

我蹿身起来,见成陟迅速接近,扭头就往楼梯跑,成陟一把拉住了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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