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催产药虽然下了,却始终没有动静,这胎像减弱,大学士还是……还是……”
他说了半天没说下去,白应臣听出了其中不详,努力沉住气:“吴院正呢?”
“院正大人今日休沐,方才我等见情况紧急,已经叫人去请了的。”
白应臣急急地踱步,吴宗义一来就被他逮着赶紧看诊,他一摸脉,立刻就冲了出来:“快去杏林堂找林娘子或许有救!”
这话让白应臣几乎胸口炸裂:“她,她没了麻沸散,又写下那等文字,让人如何能去求医?”难道说这是天要亡她们母子?
这时白姝从内里冲了出来,慌乱地也顾不得什么闺阁礼仪了,急急道:“父亲,那时林娘子说剖腹取子,极为认真,想来就是预见了这种情形,咱们还是快送母亲去吧!”
吴宗义一听就急了:“她既然一早就告诉了,为什么不听?林娘子既说能治,那便是有极大把握,快去快去!”
他这么一说,白应臣也不敢耽搁了,立刻派人备了车将夫人抬了上去。
吴宗义在一旁冷眼看着,略一想就大概明白是怎么一回事了,于是在路上的时候,说起了林娘子和太医院打赌的事:“那几个老匹夫恐怕是觉得面上挂不住了,这时节故意添乱,这是害了夫人呐!”
“可她那药没了……夫人岂不是……”
“我儿沉舟也在杏林堂,如今他们和罗佑大夫一起,已经将麻沸散制成了。”
“果真?!”白应臣生出几分希望。
“当真!所以她是的确有把握能治,并且也是好意才提醒白夫人的。”吴宗义道,“另外关于那份文书,那不是逃避责任,而是把丑话说在前头,这点学士一定想清楚,到那不要再为此事纠结,早早签了也可让夫人早些安置。”
“那种文书怎么能签?若是真有个三长两短,仿佛夫人便是被我送入了阎罗殿,这,这……”
吴宗义叹了口气:“白大学士府里有大夫,也请了不少太医,甚至叫上了下官我,可是我们都已经是没有把握了的,甚至互相推诿不想担责。这时候林娘子说她愿意一试,本就冒了极大风险,若是因为出了事就怪罪,那她以后还怎么救人?”
他这么一说,倒是让白应臣豁然开朗,的确,到了需要剖腹的时候找上她,本就已经是别人无法医治的绝境,他刚才不也是几乎被下了胎儿的死亡通知么?
既然想通了,白应臣就不再纠结,快马加鞭先一步赶到医馆,那会子林夕媛正在教课。
“快请林娘子!我家夫人腹中胎儿渐弱,只怕是要剖腹!”他喊得急,把里面正在抓药的人都给吓了一跳。
柜里的林从深走出来,他听妹妹已经说过此事:“可是白夫人,怀有双胎那位?”
“正是正是!”白应臣急道,“人马上就送来了!林娘子呢?”
林从深道:“白大人莫急,妹妹此时正在教课,我着人去请,您先在外坐等片刻。”说着喊了小虎——就是之前砸了林夕媛的小孩,让他赶紧把她喊出来。
林夕媛一听是白夫人,立刻停了课,临时布置了一道作业让她们当堂做,另外嘱咐了先不要急着走,今天能留在这学不少东西,然后才匆匆地点了半夏和玉竹先去把手术室给布置了。
林夕媛戴好面纱一出来,第一件事还是签协议书,白应臣二话不说给签了,反倒是让她愣了一愣。不过她很快反应过来,福身行礼:“多谢大人的信任,民女一定尽心尽力。”
正说着,吴宗义也拍马来了,冲她快速说道:“胎儿脉象渐弱,尚有一息而存,白夫人已服了催产药,我来时并无发作,此时微有发热,人暂且清醒。”
林夕媛点头表示自己已经知晓:“胎儿尚有气息便还有救,手术室我已经让人去收拾了,这手术……还是我一人来做吧。”
她本想让吴宗义帮忙,但是想到此时男女之妨,立刻改了口。
“你一人可行吗?”
“我的两个婢女如今能顶一时。”
正说着,半夏从手术室里面出来了:“娘子,熏蒸太慢,奴婢已经用了消毒液,单子都已经铺好了。”
“嗯,等会人送来之后先在外间的准备间把我之前交待过的事都先做好,等会多叫几个人帮着把人移床,仔细一点。”
“是,奴婢这就去准备。”
听她如此说话,又想到之前掌柜的那样招呼他,白应臣对她又多了几分信任,这样子明显是知道这种情况很紧急,以防万一提前都跟医馆上下打了招呼,自己之前觉得她是危言耸听,还真是误会人家了。
过了一会儿,马车在杏林堂门口停了下来,白夫人此时腹痛发作,被人抬了下来,林夕媛有条不紊地指挥着:“来这边!”
她说着就跟着人匆匆去了,白应臣见状就要跟去,吴宗义连忙拦住:“只怕马上就要开始动手了,您还是在这外面等吧。”
“嗯。”白应臣已经没了其他想法,愣愣地坐了下来。他如今的年岁又要添嫡子嫡女,心中欣喜自然非同寻常,可是遇到这事,如今竟是一丝喜也没了,脑袋空空不知该如何。
吴宗义没法再说太多,打眼一看儿子那边如今闲着,就叫了他过来。
之前一片乱象,吴沉舟跟前又有人看诊,此时听得父亲喊他,便拄着盲杖摸索了过来。
“这是白大学士,这是我的小儿子,唤作沉舟。”
吴沉舟见了礼,白应臣没见过他,此时只是呆呆看着那一双瞳泛青白的眼睛。如果平时他自然不会如此失礼,实在是已经慌得几乎丢神了。
吴宗义道:“我这小儿子先天目盲,医术学得最是刻苦,也最为扎实,我对他寄予厚望,所以让他来跟林娘子共事。”
“这个林娘子的医术当真很了得么?”白应臣回了一丝神。
“可以说是举世无双,如果她的医术能传下来,对于我离国百姓来说是天大的幸事。”
吴沉舟则道:“不光医术,还有仁心。她一直想说要把这技艺推出去,变得更好操作,更容易被人接受,这样能治许多曾经的不治之症,这心思着实令人敬佩。”
白应臣闻言不由得有些古怪:“你们父子俩是收了她什么好处了,这样替她说好话。”
“呵呵,的确是天大的好处。”吴宗义道,“林娘子她能让我儿重见光明。”
什么?
白应臣不敢相信地看着那一双不正常的眼睛。
手术室外,白大学士心中震惊,手术室内,白夫人没来得及担心太多就被安慰着打了麻药,迷了过去。
林夕媛上了手术台,再次鼓励玉竹和半夏:“你们能看得下去就看,看不下去就盯着我,帮我递东西擦汗,咱们这是在救人,而且是三个人,能够完成是一件很了不起的事。”
“奴婢知道。”两人应着,到底还是害怕,前几天娘子让她们观摩解剖兔子,两个人都是吐了好久才停,现在又要剖人,不怕是是不可能的。
“你们虽说是我的婢女,可更像是助手,我们是一起完成的这场手术,这些生命的延续,你们都参与其中,不要因为一时恐惧,而放弃自己更多的可能性,加油!”
她说完,没有时间再犹豫,伸手,开始动刀。
术前准备因为早早就交代过,所以只要顺利把孩子剖出来就行。她做过了胎监,羊水里面的胎儿有缺氧现象,所以必须分秒必争。
刀迅速落下,伴着利刃滑动,血液飞流。玉竹和半夏强打着精神看了一眼,就立刻转开了目光。
她们记着林夕媛的话,所以看向了她。
“娘子……你不怕吗?”玉竹颤声问。
“我自然也怕,可我更怕生命在我面前消逝,所以我不能怕。”
不是不怕,而是不能。
这就是她们的神医娘子。所谓神医,背后付出又有几人可知?
两人受了她的鼓励,强逼着自己多看一眼,慢慢适应一些也好。
她们努力做着心里建设,林夕媛却是一分不敢多耽搁,在不出错的情况下尽量快地实施着手术。
一个孩子先被取了出来。
“倒起来拍一拍,拿备好的净巾包上。”
“是……”
半夏手抖着接过浑身是血的小婴儿,依言照做。手术室内响起一阵啼哭,但因为林夕媛特别做了隔音,没有传到外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