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正堂也感觉非常难熬,哑声道:“药丸子给我一个。”
两人艰难地挺过第一次冲击。再回头,却见林夕媛的手直接探向更深处。那样子明显对于人体内脏极为娴熟,丝毫不露怯。
她手向内探了一会,不多时,竟是将整个脾脏轻轻地托了出来,于此同时,外茧破碎,淤血飞溅,三人脸上身上皆是没有幸免。
“天爷!”两人心中惊骇。
林夕媛抬头看了一眼数据,略为放心,递回镊子:“纱布吸血,给我针线。”
更刺激的画面接踵而至,她竟是直接在那脾脏破损之处穿针引线,做起了缝合。她的动作轻柔但是又很笃定,手法也极为特别。罗佑原本的恶心之感渐渐被好奇而取代,眼睛几乎舍不得眨,紧紧盯着眼前发生的一切。
“不可思议,太不可思议了,就这样就缝起来了?!”
“当然没有那么简单。”林夕媛道,“你话太多了啊。”
“咳咳。”罗佑轻咳两声,心头却是疑问越来越多。为什么她能这么快地找到破损之处?为什么她的动作这么熟练?为什么伤口要这样缝?为什么还能往伤口贴纱布?为什么纱布不拿出来,就要把脾脏给放回去了?为什么这丫头看起来是要缝合刀口了?
罗佑心中疑问未得一解,林正堂又何尝不是如此。两人越看越疑惑,却也越发地痴迷——竟然可以这样治病!
云敬之这创口较大,林夕媛在穿针时也不敢拉得太紧,只能多用些可吸收的纱布贴合止血。
室内之人对于时间没有太大概念,外面等待的人却是焦急万分。此时已经过了两个半时辰,云易和云夫人坐立不安,却又碍于林夕媛的话不敢打扰,真是如百爪挠心一般。
是的,距离他们开始准备到现在,已经过了五个小时了,林夕媛丝毫不敢懈怠,将脾脏归于原位,又仔细将外部创口缝起,终于舒了一口气。
“似乎还算顺利?”林正堂问。
“嗯。”林夕媛又看向床头,两人莫名其妙地跟着看,从刚才她就时不时看向那里,难道有什么玄机?
罗佑想到她之前奇怪的病症,口罩遮住的脸上表情有些怪异。
林夕媛并未察觉,仔细确认各种轨迹正常运转。她晃动肩膀,放松着自己的身躯:“看来得补一针麻醉。”
虽然不知道精确时间过了多久,但根据疲惫程度,她觉得还是再来一针比较保险。
弯身打完之后,林夕媛示意两人换位:“现在做髌骨修复。”
“要不要多休息一会儿,别太勉强。”林正堂道。
罗佑难得跟他保持一致:“就是就是。”他还有好多问题没消化完。
林夕媛活动好了手指:“不用,继续。”
髌骨骨裂比起修补脾脏来说,其实更加容易一些。只是林夕媛对于骨科手术并不十分精通,因此做得格外仔细,也格外慢。
云敬之的手术已经耽搁了些时日,牵引取下,内里一片狼藉。
林夕媛仔细地将骨头拼接之后,果然仍有些许裂缝,两包骨粉最后只胜了一小撮,才终于填补完整。
“这就能缝了吗?”罗佑问。
“还不行,给我钢板。”
林夕媛将钢板放在合适的位置,示意罗佑来扶,随后自己到托盘上取了骨锤与螺钉,叮叮当当地忙了起来。
林正堂这是第一回看见林夕媛手拿骨锤的造型,实在是……太惊人了!如果不是知道她们那边的医术,他一定认为这是在做木匠活,而不是治病!
林夕媛咣咣砸完一排钉子,将工具递给罗佑,罗佑松开手,这才后知后觉地发现手套之下全是汗。
林夕媛也觉得额间黏腻往下淌:“擦汗。”
罗佑一向不在意什么世俗规矩,此刻破天荒地朝林正堂打了个招呼:“我要给你闺女擦汗了啊,你可别想左了!”
林正堂还没来得及说什么,林夕媛喝到:“快点,要进眼里了!”
罗佑不再多说,连忙拿了汗巾给她擦干净。林夕媛趁机闭眼休息了一会,这手电筒照的光实在是太难受了。
做完最后一道缝合,两台手术全部完毕,天已经黑了。在得到世子已经无恙的消息时,云易夫妇已经在大厅熬得两眼通红、肝肠寸断。
“这下可好了,敬儿没事了!”云夫人喜极而泣。
“好,好!”云易连连道好,继而仰天大笑。
侯府一片喜气,病房之内却仍是紧张无比。林夕媛接连做完两台手术,已经接近脱力,却还是强打着精神,把云敬之给叫醒。
“夕媛……”他声音微弱,喃喃着她的名字。
她不禁生出一丝柔情:“没事了,我在。”
云敬之如今虽然醒了,麻药的劲却还没完全过去,他迷迷糊糊,说着相互难以联系的话。林夕媛也不再搭话,转而跟林正堂和罗佑说了注意事项。
“我实在太累,先外间睡了。三个时辰之内一定不要让他睡着,不能饮食喝水,有异常及时叫我。”
她说着,人昏昏沉沉地走向外间。她并没有摘下头上的监测器,这样一旦有指标不正常的时候,她也可以第一时间得到警示,只不过她现在太累,那一点动静不一定能让自己醒来,所以多此一句。
知道她累着了,其他两人自然是催促她赶紧休息。半晌,罗佑问:“你这闺女的医术,当真邪门儿啊……”
“能治好病,再邪门的医术,也有存在的意义。”林正堂道。
“那自然,要命的时候,还管他那么多,就是犯蠢了。”
两人虽然只是助手,熬了一天也是极累,定好交班的时辰,罗佑便先去休息了。
天快亮的时候,屋里歪在躺椅上的林正堂和外间的林夕媛皆是被叫醒:“快醒醒,世子高烧不退,已经开始说胡话了!”
林夕媛猛然惊醒,这才发现监测报告中警报连闪,她睡得太熟,一点不曾发觉。
林夕媛连忙入内,里面两人已经在把脉了:“体虚肺弱,气血不足,体热不退,神智渐昏,呼吸急促而无力。”
林夕媛检查了各项指标,血压下降,体温升高、心率加快:“药吃了吗?”她在睡之前已经提前给开了抗生素。
“吃过了,没有见效。”
看来是有别的并发症了。林夕媛上前,叩击胸腔有浊声,又闻嗓间有痰声,还好,只是较为常见的术后肺不张。
她配了退烧针,用来快速控制体温,又兑换了一瓶雾化吸入剂,辅助润滑呼吸道,促进痰液排出。
过了十几分钟,云敬之的呼吸渐渐变得顺畅,体温也有下降的趋势,林夕媛又辅以物理降温,降温度及时控制在相对安全的范围。
三十八度二,虽然还是有发烧,但这在腹部术后已经算是正常的体温了。
云敬之的症状平稳,林夕媛也已经没了睡意,于是把两个老头都轰走:“我睡了一觉已经没事了,他现在相对稳定,你们还是休息好了再来替吧。”
两人于是也不再推辞,到底年纪大了,熬不住。
送走两人,林夕媛坐到床边,支着下巴看他。这时候她才发现云敬之的睫毛很长,皮肤也挺好。论长相,放到现代也是收获一堆迷妹的那种。英武却不乏书卷气,温和却不让人觉得女性化。
怪不得还被评上了京城四公子,自己这个名义上的丈夫还是挺有几分魅力的,即使是卧病在床,那种沉淀的气韵也不会消失。
她想着想着,悄悄红了脸,自己怎么想这些有的没的开了?他是世子,以后要接管侯府,不用奔波也可坐享荣华。而她声名狼藉,还有许多未解的难局。怎么看,两人都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想到这里,她不由得一阵叹息,为什么前世就没遇到这种绝世桃花呢?真是老天没眼!
其实林夕媛错怪老天了,她已经忘了当初自己在大学的时候是出了名的医痴,除了宿舍就是图书馆和解剖室,进了部队医院以后又是流水线作业,根本没时间跟兵哥哥联络感情。
曾经也不乏优秀青年试图接近她,最后却是因为她不输爷们儿的气魄止了步。她的人生如此匆匆,竟是没给彼此留下一点缝隙。
也就是在这个时代,遇到这些事,碰见这个人,才有了让她胡乱感慨的机会。
林夕媛错怪了一通老天,最后还是忍不住去打量床上的男子,想到他之前别扭的行为,仍是觉得好笑,却又窝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