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要求不算过分,周围旁观的已经开始劝了:“这磕个头也是应该的。”
“就是就是……怎么说也是死在她手里。”
林夕媛却是觉出了险恶用意。自己这轻轻一跪,以后想要再站起来,可就难了。
“我跪天跪地,跪父母,就是不能跪他。”
见她摇头不肯,那妇人顿时哭道:“你这毒妇!仗着官家背景想锁了我们去衙门,还拿刀威胁……如今只是让你给我丈夫磕头认个错,你都不愿意,我们小老百姓想讨个说法怎么这么难啊……”
“治死人了还拿刀威胁?这么横?”
“这不是仗势欺人么这……”
众议的风向开始渐渐倾斜,大儿子怒声说:“还不止这些!这女人利用官家方便暗地里行解尸之事,如今还嫌不够,竟然要打将死之人的主意!”
他说着,指着医馆那群学徒:“大家伙不知道,这些个学徒什么都不会,她眼看着人也治不得了,就把这些人叫进去跟着学习。说是治病,我爹这内里还不知道被剖成什么样了!如此狠毒,竟也不肯一跪谢罪!”
此言一出,众人更是眼神惊骇地看着眼前的白衣女子。
“这也太过分了……”
“是啊,这不跟杀人一样的么?”
林夕媛听着这些不利的声音,扫视了一圈丧葬队伍,缓缓走出医馆,来到死尸前。众人只当她是要下跪磕头,也就没拦着。谁知道她走上前去,竟是一手揭开了盖在尸身上的布,接着手中刀子一划,已经是割开寿衣,露出了胸口的伤疤。
“你这庸医干什么!”死者家属反应过来,纷纷上前去拦。
林夕媛道:“不是都要我跪么,大家伙既然都想看我下跪,那也得知道我这一跪分量几何吧?”
死者家属见事情开始脱离控制,纷纷上前打算强按头,但是医馆的人也是一直盯着的,齐齐出动把人给拦了。
林夕媛掂着手中小剖刀,在死者面前来回踱步,朗声道:“这位不幸死在我杏林堂的大叔,前天晚上喝醉了酒,从山上跌下来,让树枝子给扎穿了胸,就是带疤痕的这一块。”
“哎哟,真惨呐……”
“这如果只是皮肉伤也就算了,关键是扎穿了肺,一整个大窟窿从肺这头到那头。”
“伤得这么严重啊!”
“自然很严重。家人发现的时候已经是在后半夜找到的人,先拉到了别家,人家看看说治不了,让拉过来问问。这也没什么,毕竟我这手艺其他人也不会,大家说对吧?”
“那是那是!”
“我这一看,也吓了一跳,就跟大婶们说了这个我也不一定能治好,你若同意了咱们就签字再治,不过我是真没把握,你们得想好。这原本说好了,到最后我花了半天功夫仍是不成,这大婶还有他们家小哥,就砸了我家医馆……”
“这就不应该了!”
眼看着风向要变,大儿子道:“砸了你的医馆是我们不对,可是你做的那些事又怎么说?咱们又不懂医,你把伤口一缝,看起来是好好的,万一里面器脏都已经被你割了怎么办?如今官府不但禁止解尸,这乱剖活人也是重罪,你两样皆犯,这是藐视王法!”
林夕媛看着他:“那你想亲自检验一番吗?”
“什么?”大儿子突然慌了一下。
“你觉得我私下里在你爹身上乱剖,我就把这伤口打开,给你看看究竟,如何?”
大儿子顿时慌乱:“这,这怎么能……”这跟那人说的不一样,她不应该直接下跪,或者先去解释自己解尸的事吗?这样就可以顺理成章地引出来那个原本的瞎大夫是怎样给治好的。
“死者为大,总不能让他死得不明不白吧?”
“你,你……”
林夕媛看着他:“另外,我私下解尸之事,是谁告诉你的?我这些学徒什么都不会,又是听谁胡说的?”
“没人……”
“没人告诉,你怎么会知道?”林夕媛连声发问,“你们昨天还只是想趁机捞一笔钱,今天却直接想坏我声誉,这跨度之大,恐怕是背后有人指使的吧?”
听她这么一说,林从焕和林从深也反应过来了。是啊,虽然都是闹,这态度却完全是两个样子,内里的原因也相差许多。
林夕媛冷冷道:“你看看你的样子,像是在为父亲讨公道的孝子,还是得了利要咬着我不放的疯狗?”
大儿子慌乱地摇头:“没有,没有……”
林夕媛不再理他,这时才开始说解尸之事:“官府命令禁止私下解尸,而我曾经在做第一次剖腹补损之术时,更是许下重诺,若以将死之人试刀,则自断双手,是以私下解尸之事我不可能明知故犯,更不可说拿了病人乱动刀。皇上仁慈,有心让更多黎民百姓得以解除病患,下了口谕特开方便之门,允许我到官府报备后解尸教徒,如此皇恩竟被小人曲解,当真可恶!”
她说着,医馆里已经有人取了盖有府尹大印的许可证,林夕媛抖开来:“曾经不愿宣扬,是怕如此特例引起非议,没想到如今竟是被质问到头上,那我也就不必再隐瞒了。”
周围认字的凑过去一看:“果然是官府通行过的,上面也提到了是皇上特许没错。”
“哎呀,要是这样的话你们这样闹就更不应该了!”
“恐怕是受人指使的吧?要不然这等秘事他们怎么知道?”
“就是,肯定是趁机来泼脏水的!”
这……没人跟他们说过有特许这一说啊……眼看着这事情完全脱离控制,那一家子快速收拾了丧葬之物,抬着尸体就走了。
第九十二章
林夕媛把闹事的弄走,回到杏林堂,跟两个哥哥说:“咱们又被人盯上了。”
“还是妹妹心思敏捷,咱们一开始都没想到这上面去。”林从焕道,“这事要不要查一查?”
林夕媛点头:“不但得查,而且要查个清楚,否则敌暗我明,后患无穷。”
林从深道:“妹妹心里可有猜测?”
“我能想到的可能性有三种。一种就是那几个和我打赌的太医,一种是其他看咱们眼红的医馆,最后一种最为麻烦,我怕是安南侯府的敌对势力。”
“这怎么……”怎么又跟侯府牵扯上了呢。
林夕媛叹了口气:“是我鲁莽了。”春日宴上只想着去看他,到后面两人更是毫无顾忌地走在一起,有心之人自然已经知道了。
他说的那件事已经到了收尾,这时节最是紧张,连承和都着了道,自己这医馆也是打着侯府的一半标签,也有可能会被盯上。
“这可怎么办……”
林夕媛想了想:“不过最后一种可能性比较小,尤其解尸一事,应该还是和那几个太医脱不了关系。那起子人有心在这上面大做文章,却不曾想吴伯伯竟是帮我获得了特许。这事咱们自己力量不够,我写信告诉世子,让他帮着去查,总会有点眉目的。”
看她神色郑重,两个哥哥皆是点头,林夕媛刚想再说,忽然感觉一阵头晕目眩,竟是要坐不住的感觉。
她原本是以为自己血糖低,又犯头晕,结果一看两个哥哥也是摇摇欲坠,医馆里面的东西都在震颤,突然反应过来:“地震了!让所有人都到街上去!”
一群人匆匆地跑了出去,旁边铺子的掌柜伙计,还有看热闹没散的人,乱七八糟地挤在一起,林夕媛大声喊着:“不要慌!站不稳就蹲下!不要互相拉拽,避免踩踏!”
她这一喊,医馆的人都帮着维持秩序,地震也就来了那么一会儿就停了,街面上很快静了下来。
林夕媛问过林从焕,京城是平原地带,从来没发过地震,因此朗声对众人道:“这地动十有八九是从别的地方传来的,不必过分担心,但是也都惊醒着些。先等一会再回去,避免余震冲击。”
她这样一说,众人就在街面上边聊边等。如今京城的人对她都十分信服,上次天花疫发,大家都是靠着她的疫苗才定了心,而且以后都不用再怕,如今她说让等一等,大家自然就等了。
这一等,还真等来了两波余震,虽然不比之前的强烈,但也是怪吓人的。
“林娘子到底是懂得多,要不是她提醒,咱们这刚回去,又要乱糟糟地往外冲。”
“这样的人物还有人要损她名声,真是太坏了。”
“可不是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