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妈难过，他安慰不了她。
餐桌边上的两个人都没注意到门响，因此就不知道林正钦是什么时候进屋的，又在旁边看了多久，但一致地，他们都愣了一瞬，霍雅清泪眼朦胧双肩颤抖，林涧茫然地看向林正钦。
在他们难言的目光下，后者还算镇定，换好拖鞋，将公文包放在了鞋柜上，一步步走了进来。
他揶揄的目光在母子俩脸上徘徊一阵，林涧看不出他在想什么，良久才听他长长叹了口气，语气颇为不耐：“没病没灾的哭什么？”
目光落在还没怎么动过的饭菜上，又道：“赶得时间挺巧，还有剩饭么？”
林涧愣了半晌，霍雅清比他先反应过来，用手背擦擦眼泪匆忙站起来，说话还带着鼻音：“有，我去给你盛。”
她一边走一边还装作若无其事地问：“怎么忽然回来了，工作都弄完了？这是要放假了吗。”
林正钦的目光扫了林涧一眼，辨不出情绪，低低应了一声：“嗯，那边没什么事了，提前回来了。”
霍雅清去了厨房，但显然林正钦并没打算放过林涧，依旧冷着脸，然后压低声音问他：“你们俩哭什么？有事儿？”
林涧其实是最莫名其妙的那个，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他，老林的眼神他从来都不喜欢，那是一种被当做敌人或是罪犯盯住的感觉，在那样的目光下，他浑身都特别难受。
从小时候开始，他和林正钦就没有过和平的时候。
包括现在。
“我不知道，”林涧哑声说，攥紧的拳头垂在身体两侧，“她上午出去了一趟，回来就这样了，一个劲儿地哭。”
林正钦听闻眉头皱得更紧了，像在思索着什么，半晌说道：“小何说你妈妈上午去他们家了，说是何维妈妈叫过去的...你又干什么了？”
“...啊？”
林涧一怔，一开始没反应过来，直接被他爹清奇的脑回路震惊了，张了张嘴好半天才找回自己的声音，这回就直接烦了，说话横冲直撞的：“什么叫我又干什么了？我能干什么啊？别什么事儿都扯上我行不行？”
又是这样。
只要出事自己绝对是林正钦的第一怀疑对象，总感觉在他爹眼里他不是他的亲生儿子，而是少年犯预备役。
这一系列状况下来他本来就郁闷得不行，这会儿又被冤枉，林正钦一如既往地板着脸鄙视他，那林涧肯定当即就不干了。
刚要再说点什么还嘴好痛快痛快，就见霍雅清已经拿着给林正钦的碗筷出来了，厨房门开着，她没听见前面林正钦的话，却听到林涧的大声嚷嚷了，匆忙走出来说：“你们俩又吵什么呢，快点吃饭吧！”
她的眼睛红红的，谁都不看，只专心盯着桌上的饭菜，又坐回了椅子上。
看样子是什么都不打算说了。
林正钦沉默几秒，林涧似乎能感觉出来他周身散发出的低气压，不用说，瞅这架势又快翻脸了。
结果他爹竟然坐下了。
林涧难以置信，看到他接过碗筷，坐在自己的位置上，就这么一口菜一口饭地吃了起来。
他看着面前这画面，是说什么都吃不下去了，刚才饿的有多难受，现在就撑得有多难受。
只是他没想到这事儿还要更难受的。
晚上十点多，他亲爹手里攥着什么东西不敲门就闯进他屋里来，然后不由分说地扯起床上的他，又不由分说地扬手给了他一个巴掌之后，这种感觉就不是难受了，是震惊、是茫然和不解，还是...
他妈的，林涧咬着牙，忍着左脸火辣辣得痛和严重的耳鸣，以及眼前片刻闪过的黑，觉得自己想离家出走的心都有了。
“你干什么？！”
等这股劲儿缓过来点，林涧红着眼吼林正钦。
发哪门子疯！！！
吃多了啊！！！
而林正钦原本还想打第二巴掌，却不知道为什么停住了，右手还在空中举着，脸色黑如锅底，眼里是疯狂往外泄的怒气。
他不说话，冷冷盯着林涧愤怒的脸，过了半晌将左手捏着的什么东西直接摔到林涧脸上，语气几乎快掉出冰渣来。
“你给我断了！立刻马上！！！跟他断了！！！”
“......”
林涧只觉得自己脑子里嗡一下，比刚才挨得这下打还难受。
作者有话要说：
字数有点少哈，先断在这儿吧挺合适的。作者翘着二郎腿说。
第17章 第 17 章
林涧沉默不语，垂着头看脚下这些散乱的照片。
“你是什么玩意儿？！没人管你就玩出圈了你！！马上给我跟那个男的断了！！！”
耳边是林正钦压抑不住的吼声，那声音低沉粗哑，像是地壳底下积聚了很久之后被迫喷薄而出的岩浆，带着火星和灰尘的炽热液体一点点被挤压出来，几乎要烧到林涧身上。
可很奇怪的，他此时看着这些照片，明明已经看进脑子里，原本该不知所措，不知道怎么收场，此时的感觉却完全相反。长以来心里那种不确定和感觉要发生什么的预感忽然就淡了，他的一切预感和山雨欲来的隐忧终于有了答案。
他觉得这种感觉就像尘埃落定——看吧，来了，这才对。
一切都有了解释，为什么何阿姨和二宝用那种奇怪的眼神看自己，为什么霍雅清反应怪异，为什么...劈头盖脸迎来一个大耳瓜子。
成年以后林正钦对他的态度虽然一如既往的差，但再生气也很少给他巴掌。
看来今天确实被气疯了。
顶着林正钦几乎要吃人的目光，林涧敛着眉，蹲下身，一言不发地将散落在地面上的照片都捡了起来。
结果刚捡了一半，余光瞥见身边的人的腿忽然动了一下，林涧都没来得及躲开，再反应过来时已经被林正钦一脚踹得摔倒在地，后背砸在身后的立柜上，发出巨大的响声。
嘶......
他直接就拧紧了眉，手里的照片掉在地上，出于本能地捂住腹部，保持跌坐的姿势不动了。
也不能动，因为很疼。
肚子上那块发热，一抽一抽的，随着每次的呼吸都带来了隐隐的撕扯般的疼。
老林下脚可真狠。
“你给我起来！！！站起来！！！我这回听你解释！！！你是怎么回事？！”
林正钦的怒喊在头顶响起，不用抬头，根据以往经验，林涧都知道他此时一定脸红脖子粗，眼珠都快瞪出来了。
可他偏偏就生出一种要跟他对抗的想法，因此咬着牙不说话，垂着头一动不动。他知道，林正钦最受不了的就是他这样，因为在他心中，一个男人必须得顶天立地，不管发生什么都不许低头，用他的话就是不能窝囊，得有点男人样儿。
林涧这回对自己挺满意的——打定主意不低头。
果然，林正钦看到他这样，更生气了。
都快气疯了，还险些背过气儿去。
他目眦尽裂地指着地上一副受委屈模样的林涧，几乎不敢相信这个怂货是自己亲生的，“林涧喜欢男的”，不——“自己的儿子喜欢男的”这件事几乎都不能想，这条黑体加粗一号字的一段话就摆在自己眼前，他没法忽略，脑袋里嗡嗡乱响，就好像这件事化作利刃，狠狠刺进威风凛凛的林首长心口窝，然后告诉他看吧，你再怎么英明神武，你的儿子还不是个恶心的同性恋。
林正钦接受不了，甚至想身体力行——用暴力把林涧叫醒。
反正他的儿子不可以喜欢男的，绝对不行。
他此时红着眼，绷直的手指几乎要戳到林涧脑门上，“你这个没用的窝囊废！你说话啊！我听你说！你告诉我这些照片里的人不是你？！这些拉手的亲密的照片里没有你？！”
“......”
林正钦看不见林涧此时的表情，但他确实听到这人哼了一声，那声音不知是轻蔑还是嘲讽，很短暂的一声过后就没了声息，以至于林正钦还以为自己听错了。
看到自己儿子这副模样，林正钦想到的就只有接着揍。
抛开恨铁不成钢不说，他更难以置信无法接受，这种种情绪混杂在一起，让他感觉眼前有点发花，胸口也开始疼，他不由自主地将一只手覆在那上面，眉头紧锁，刚想再说些什么，就看到地上的人终于动了动，像是慢动作一样扶着墙缓缓站起身，因为腹间的抽痛，他站得没有之前那么直，吊儿郎当地靠在身后的墙上，目光里有头顶灯光的颜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