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心苑的下人都等在院中,见到年年出现,喜极而泣,齐齐下拜磕头。小郡主再找不到,她们这些人只怕难逃被发卖的命运。
顺宁郡王吩咐贾妈妈带着段琢母女二人去第三进院子安置。自己亲自送年年进屋。
屋中暖香氤氲,锦幔低垂,处处透着精致。顺宁郡王关照了几个大丫鬟好好服侍郡主,这才对年年说了句:“福襄早些歇息。”转身离去。
一个穿着素青比甲,梳着双鬟,瓜子脸,大眼睛的丫鬟端了一盅粉彩瓷盏上前,甜甜笑道:“郡主,请用红枣桂圆银耳羹。”
年年见她眼睛还红着,笑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几个大丫鬟都得了消息,知道郡主脑袋受了伤,记忆受损,倒也没怀疑,温顺地答道:“奴婢是琉璃。”指着束手立在她身后,和她打扮差不多的另三人道,“这是珍珠,这是玛瑙,这是珊瑚,奴婢四人都是郡主身边的一等丫鬟。”
年年冲她们点点头,抿了口红枣桂圆银耳羹,放下道:“带我在屋里四处看看吧。”
东间似乎是小郡主的书房,靠墙一整排的书架子,上面的书没几本,全是各种有趣的小玩意,有竹蜻蜓,瓷哨子,小泥人,五彩陀螺……临窗是一张数尺的紫檀木书桌,上面摆着文房四宝,雕着小鸡图的砚台已经磨好墨,碧玉莲台镇纸下,压着一叠纸,最上面一张写了字。
年年讶异。
琉璃解释道:“郡主每日晚膳后都要练半个时辰的字,这几日您虽然不在,奴婢们却不敢不备。”
年年伸手拿过最上面那张纸,却是四句诗:灿灿萱草花,罗生北堂下。南风吹其心,摇摇为谁吐?
笔迹稚嫩,一笔一划却极为认真。
她心头蓦地一酸:这本是前人留下的思念母亲之句,原身写下这四句时,心中该是何等凄哀?娘亲已经不在,花开得再盛,又能向谁吐露吩咐?
等等,她忽然想起一个问题,别的她可以装失忆,可字迹是骗不了人的,她是不是该好好临摹原主的字,免得露馅?
琉璃见她盯着那几句诗迟迟不动,心中一动:“郡主是不是想起什么了?奴婢听说,有些事不记得,只要回到熟悉的环境,做熟悉的事,就能想起来。您要不要像从前一样,练会儿字?”
年年“嗯”了声。
琉璃轻手轻脚地退下。年年拿起笔,比照着福襄的字迹落下。
外面似乎传来了脚步声,她没在意,将先前写废的纸丢进了火盆。
“原来郡主不光有腿疾,手也是残的,真可怜。”
第11章 第 11 章
怜悯的声音忽然从窗前响起,半掩的窗后探出一张清丽无双的面容,秀眉微蹙,星眸含波,目光掠过她的手,白玉般的面庞上满是可惜。若是忽略她口中欠揍的话语,委实是个气度高华,我见犹怜的小美人。
正是段琢。
年年理也不理她,心中吐槽:段琢这张嘴这般招人嫌,原文中的福襄到底是怎么对他一见钟情的,难道有受虐的爱好?
琉璃发现了段琢,忙走过来:“段姑娘怎么来了?”
段琢含笑,温温柔柔地道:“贾妈妈要我过来问姐姐讨要些梅花香饼。”
琉璃被她的笑容晃花了眼,连声音都跟着温柔了几分:“奴婢这就去拿。外面风大,姑娘到屋里来等吧。”
段琢螓首微垂,为难地道:“郡主似乎不欢迎我。”她在秋风中瑟缩了下,意有所指地看了年年一眼,坚强又隐忍地道,“我在这里等一等不妨事的。”
年年叹为观止:不愧是终极反派。这功力,于侧妃怕马也赶不上啊!
琉璃心中怜意大起,柔声道:“您在堂屋坐一坐,休要进书房扰了郡主便是。”
“多谢姐姐。”
“不许她进来!”
两声几乎同时响起。琉璃吓了一跳,到底畏惧小郡主,抱歉地看了段琢一眼,不敢再多言,安静地退去找香饼了。
段琢看向年年,摸了摸下巴,挑眉道:“郡主好大威风。”刚刚的温柔似水全然不见。
年年道:“段姑娘变脸的功夫也不赖。”
段琢莞尔一笑:“承蒙夸奖。”将手撑在窗台,忽地一跃而过,跳进了屋中。
年年:……谁允许你进来的?
段琢径自走到年年身边,伸手将她面前刚写好的那张纸拿到手中,“啧”了一声:“这手还不是一般的残。”
是可忍孰不可忍!年年再好脾气,也生起了挠花她脸的冲动。她不动声色地估量了下两人间的距离,抓起砚台就是一泼。
段琢没料到她竟如此泼辣,迅速往后退了一步,可惜不熟悉环境,撞到了身后的杌子上,动作一滞,顿时被墨汁泼个正着。
年年指着外面:“出去!”
段琢恍若未闻,低头看了眼自己身上的墨汁,忽地跨前一步。
但见白光一闪,年年只觉一股刀刃的寒气贴上颈项,顿时一僵,神色微变:“你做什么?”
段琢眉眼略弯,笑眯眯地道:“你再横呀,怎么不横了?”
年年生平第一次,被刀刃架在喉口。
她只觉喉间一紧,冰冷的刺痛感传来,浑身汗毛都竖起来了:“你敢!你就不怕……”
“我怕什么?”段琢星眸含笑,意态悠闲,打断了她的话,“小郡主以后对我娘,对我客气些。否则……”他手中的匕首沿着年年的脖颈往上爬到她吹弹得破的脸颊,比划了下,不大满意,又顺着她的颈项、肩线一路向下,压到她的指根,微微用力,“好生漂亮的手,若是废了,岂不可惜?”
年年浑身僵直,一瞬不瞬地盯着匕首,就怕这小疯子一不小心手抖,她的手指就遭殃了。她记得,这位终极反派在文中表面温柔多情,乃翩翩浊世佳公子,实则偏执狂妄,离经叛道,什么疯狂的事都做得出。
她恼怒地道:“我要告诉父王,你威胁我!”
段琢笑容温柔:“你猜,你父王会不会信?”
年年:“……”这家伙装得这么好,顺宁郡王多半不会信她的告状。
不愧是终极反派,好不要脸!明明是她说话难听,擅闯自己屋子,自己才泼了她一脸一身的墨汁,她居然一言不合就动匕首了,惹不起惹不起。
段琢柔声问:“小郡主还要告状吗?”手中刀刃有意无意地加了分力。
刀刃的锋锐之意透过肌肤,仿佛下一瞬就能叫她指掌分离。年年心头乱跳,识时务地摇了摇头。心中暗骂不靠谱的系统:这个“不打不相识”也太刺激了些。
段琢见小姑娘粉嘟嘟的脸儿涨得通红,黑白分明的杏仁眼仿佛要喷出火来,却是敢怒不敢言,心情莫名愉悦。他微微一笑,正要再说什么,一道疑惑的声音忽然响起:“你们俩在做什么?”
年年霍地回头,看到顺宁郡王正掀帘而入。
年年头一次觉得,这个便宜爹还是有点用处的。她眨了眨眼,努力眨出几点泪花,看向顺宁郡王,叫得情真意切:“父王!”
顺宁郡王见不得女儿可怜巴巴的模样,心疼地道:“福襄这是怎么了?”
年年告状:“她欺负我!”匕首还压在她指根上呢,她就不信段琢还能抵赖。
顺宁郡王疑惑地看向段琢,见她脸上身上都沾了墨汁,脸色微变,目光落到两人按在一起的手上:“阿琢,你们这是?”
年年低头,见段琢宽大的水袖不知何时,挡住了锋利的匕首。她毫不犹豫,伸手去揭。段琢动作却比她更快,飞快地收了手,长睫颤动,双颊微红,歉意地道:“是我不好,见郡主的字欠些功力,一时心急,想把着她的手书写,冒犯了郡主。难怪郡主生气。”
顺宁郡王皱起眉来,不赞同地看向年年:“福襄,阿琢也是一番好意,你就算不高兴,也不能拿墨泼人。”
年年无语。见过不要脸的,还没见过这么不要脸的。什么叫颠倒黑白,睁着眼说瞎话,她算是见识到了!
想到将来要和这样的家伙合作,送男主一顶有颜色的帽子,她不由深感前路艰辛,坚决否认道:“不是……”
段琢笑盈盈地瞥了她刚刚被她匕首压住的右手一眼。
年年:“……”这王八蛋居然威胁她!
顺宁郡王疑惑:“不是什么?”
刃口锋锐的寒意仿佛犹在,年年硬生生地转了口:“她的字还能比先生们更好?”段琢不过十岁,写得再好能好到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