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甄倒是极为拉拢她:“这是我章玉宫御厨独门秘制的糕点,你尝尝,看合你的胃口否?”
顾鸳还没回应,顾南萍扑哧一声笑开:“长姐还是少说两句,让她清清静静吃点东西吧。”
顾南湘的体贴则是润物细无声那种,不声不响给顾鸳煮了壶养胃的茶,倒了一杯递到顾鸳桌前,顾鸳想喝了就能拿到。
顾鸳在自己宫里是女主人,宫人们都围着她打转,是他们的职责,而出了宫,到别的地方,几个姐妹聚一起,原本一直被冷落忽视的人,摇身变成了姐妹们追捧的对象,别人什么感受,顾鸳不知道,但她自己真没有那种扬眉吐气,洋洋得意的心情,反而生出一丝抵触。
如果真的是感情好,她可能好想点。
可惜不是,她们看重的是她长乐王妃的身份,并非她这个人。
顾鸳心里有了计较,面上笑容反而更多了,不用掏心的虚情假意,应对起来,反而更轻松。
顾南萍是缓过了那个劲,看顾鸳依然好脾气的样子,忍不住提到祖父大寿的事,问她和长乐王会不会出席,还说她的祖父也会去的。
这话问得就有点没大没小了,顾甄都想把堂妹的嘴巴封起来,行行好吧,少说两句。
顾鸳仍是好脾气地笑:“那就要看王爷的意思了,若我能去,自然会去的。”
话外之音很好懂,家里王爷说了算,她也做不了主,尽管她是想去的。
顾南萍不满了:“你好歹是个王妃,回个娘家都不能自己拿主意,怪不得外面的人都说你这王妃做不久。”
语不惊人死不休,顾南湘倒抽了一口凉气,拿了个桂花糕就往顾南萍手上塞:“妹妹不是爱吃这,娘娘宫里厨子做的就是比外面香,你多吃几个。”
求求你了,小祖宗,少说点话吧。
顾甄不吭声了,眼角扫了一眼顾鸳,不温不火地坐着,丝毫不受影响,不禁对这个旁支妹妹越发刮目相看了,就凭这份宠辱不惊,未必做不久。
一时间气氛微妙的尴尬。
顾鸳吃了块甜瓜,擦了擦手,又喝了口香茶,一派怡然自得,闲话般看着顾南萍道:“我能不能长久地做这长乐王妃,牢妹妹挂心了,不过能否长久,现下也看不出来,只待以后,妹妹慢慢看着了,不过首先妹妹自己也要过得好才成。”
顾鸳讲话不疾不徐,声音带着几分脆,几分甜,听起来很舒服,即便说着冷嘲的话,也不会让人反感,尤其像顾南萍这种大条的姑娘,不仅听不出来顾鸳是在冷讽她,还会觉得顾鸳是在关怀她,眼睛弯弯,笑得眯了起来。
顾南湘已经不想搭理顾南萍了,亏得她是嫡女,婚嫁不愁,不过庶女战战兢兢过日子,也养不出这种粗性子。
偏偏顾南萍自己丝毫不觉,小嘴儿不停,很有倾诉欲望。
“其实你也不必太担心,王爷对你还是有些好的,云乐县主算计你不成,长公主求情都没用,现如今还在家庙里面壁思过呢,还有武恩侯家的小姐,跟云乐县主沆瀣一气,也被家里人收拾了一顿,听说说了个外地的亲事,草草就要打发出京。”
说起这些事,顾南萍劲头特别足,顾鸳但笑不语,她们命运如何,纯属咎由自取,已经与她不相干,她也没兴趣再听。
顾甄这时又出来说场面话:“所以这女人,不能太贪,不是自己的,千万不能碰,须知邪念一旦生出,就很难再压制了。”
只想缓和气氛的顾南湘搭腔也快:“娘娘说得对,就是这个理。”
顾鸳垂眸,听着她们说,黑羽般的眼睫轻眨,素手捻过磨得很碎的茶饼,加了几片碎末到茶壶里,十指细长,根根如葱,一副贞静美好的样子。
顾南萍歪头看着顾鸳,不觉失了神,忽然又觉得她好像不会失宠,男人大多就爱这样的女子吧。
就在这时,高台上的丧钟忽然响起,响彻了整个皇城,宫人们闻声,纷纷变了脸色,立马跪下了身子,面容哀戚,拼尽了力气挤出泪,痛苦哀嚎。
“皇上,皇上薨了!”
主子们这时候倒是不用跪,要跪也是在灵堂上。
顾家几个姐妹,包括顾甄,都有点懵。
顾甄前两日还去看过皇帝,虽说依旧昏迷着,但气息尚且匀缓,怎么说没就没了。
丧钟还在敲,各宫宫人们已经忙碌开了,挂上了白幡,卤薄,换上了素服,章玉宫的绣娘加急赶制了几套白绸做的素服,顾家几个姐妹快速穿在身上,工工整整系好,只等内务府来人,接她们去守灵堂。
顾南萍换上了素服都还是懵的,她悄悄跟顾南湘咬耳朵:“我们又不是后宫女眷,也要去?”
顾南湘也拿不定主意:“看娘娘和王妃怎么说吧。”
皇帝驾崩,可能一辈子也就经历这么一桩了,问顾鸳和顾甄,她们也说不准。
但有一点能确认,顾南萍和顾南湘可能要在宫里小住几日了,天子没了,储君未立,宫里怕是要戒严,轻易出去不得,也进来不能。
对于有些人来说,比皇帝丧礼更重要的,恐怕是新君的确立了。
顾甄想到这,不由得看向顾鸳,面色平和,又带着哀荣,穿了一身白,发髻侧边簪着白花,真正是令人怜惜的俏模样。
一身素淡,却雅得招人眼,长乐王莫非爱的就是这副皮囊,未免太肤浅了,不过这世上又有哪个男人不爱美色,权势越大,越爱。
就在顾甄心思千回百转之时,内务府的姑姑匆匆赶了过来,见过了顾甄,就走向了顾鸳,弓腰在她耳边轻声说了几句。
顾甄离得近,听得不是很全,但也听了个大概意思。
王爷说,丧礼冗长,灵堂那边地面硬冷,跪久了受不住,多在膝上缠些厚棉垫子,稍微偷点懒也不要紧,那边守着的都是自己人,没人会放闲话出去。
顾甄此时的心情,可以说是五味杂陈,头一回真真切切对这个从没看在眼里的旁支妹妹生出了羡慕,和望尘莫及的不甘。
顾家,恐怕真的要出一只金凤凰了,可惜,不是她。
金凤凰本尊却没有自觉,想着要跪上三天三夜能不哀伤,面上的难过是真实情感的流露,然而体贴周到的夫婿托人递来话,一下子将她的烦恼扫光,可又不能表现出来,只能尽量压低了眉眼,不让人看出她的异常。
顾南萍得知不能回家,是真的难过,瘪着嘴要哭出来的样子。
第65章 冤家
皇帝大殓后,灵堂设在了乾清宫,诸皇子皇妃,公主,宗亲王公,还有顶戴官员一一前去瞻仰皇帝仪容,该跪的跪,该嚎的嚎,留王尤其夸张,跪倒在灵柩前不愿离开,嘴里高喊着父皇,字字仿佛从心肺发出,好不悲痛。
跟夫婿一比,留王妃含蓄多了,又或许是刚做完小月子,气血不是很足,面色寡淡,默默掉着泪,一点声儿都没有。
顾鸳跟她跪在一块,眼角一斜就能瞧见,总觉得这位弟妹哭的不是皇帝,而是自己那还没成形的胎儿。
顾鸳瞥了她好几下,都不曾察觉。
留王妃才见过皇帝几面,说过几句话,可没那么深的感情。
就连顾鸳,也是悄悄让连翘在帕子上沾了点姜水,才让自己哭得出来。
不然,看着那些平日里作威作福的宗亲勋贵们痛哭流涕,一个比一个大声,她其实是想笑的。
顾甄和贤妃跪在宫妃那一列的前头,跟顾鸳隔得也不远,从顾鸳这个角度,还能看到顾甄满是哀戚的侧脸,除干净了身上的簪饰妆粉,她这位同辈里最风光的长姐,看着素雅了不少,也憔悴了不少,一下子仿佛老了好几岁。
深宫之中,吃人不吐骨头,再厉害的性子,也终究会被磋磨到自己都要认不出来。
没有哪一刻,比此刻更让顾鸳感受到,上天对她的厚待。
她获得了重新来过的机会,一切都变得不一样了,她嫁给了奚珣,成了长乐王妃,而皇帝走得也比上一世更早,不出意外的话,奚珣将会比前世更早十几年的登上那个位子。
他也一直在准备着,这段日子起早贪黑,披星戴月,朝内朝外,军需庶务,统统都要他去决策,雍王带进京的侧妃更是主动上门向她示好,也隐晦带来了雍王的意思。
只想做个闲王的雍王,明面上谁都不偏袒,但暗地里,是向着奚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