奚珣倚在窗前榻上,手捧一卷山野游记,慵懒地垂着眼皮,翻了几页却了无兴致。
不经意地抬眸,他朝窗外瞥了一眼,院里的桃花一朵朵开得正艳,好似少女的面颊,自带娇羞红晕,无意争春却比这春色更动人。
不知为何,一想到少女的面颊,奚珣脑海里便自动浮现出一张宜嗔宜喜宜娇宜羞的美人脸,看着可不就像一朵粉粉嫩嫩招人惦记的大桃花。
这种莫名其妙的情绪让奚珣感到一丝烦闷,他将书卷合拢随手甩到矮几上,一身宽松的玄紫长袍,坐起时衣襟微敞,露出平直精致的锁骨,若被女子瞧见,怕是又要惹得无数芳心乱颤了。
敲门声响起,接着是肖瑭不高不低的嗓门:“王爷,顾府人前来求见您。”
“进来。”
这话对着肖瑭说的,肖瑭顿了一下,轻轻推开房门,走了几步就见奚珣立在了榻边,若有所思的看着他:“你那日喊我六弟可还痛快?”
肖瑭又是一愣,当时没发作,原来是等着秋后算账,肖瑭立马拱手握拳:“那日王爷扮作家丁,属下不敢拆穿,又想帮着王爷解决掉那碗糖水,只能大着胆子以下犯上了,属下甘愿受罚,只求王爷息怒。”
他当时怎么喊来着,好像是老六,占了一下口头便宜,说实在的,确实爽。
奚珣一语不发地盯了肖瑭好一会儿,才道:“来的是顾家什么人?”
肖瑭赶紧道:“那日您在街上救的顾家小姐中的一位,以及她的祖父。”
若是顾恭前来,肖瑭会直接点名,而不是这样回复,奚珣一听就明白,这位来的顾小姐便是他想的那位。
但见不见,又是另一回事了。
肖瑭最怕奚珣突然沉默下来,一句话也不说,让他猜猜猜,他要猜得透这位爷九曲十八弯的心思,上辈子就不会输得那么惨了。
十九岁的奚珣,便已经让他有些疲于应对,更别提三十几岁正值壮年各方面都强到令人发指的男人。
“你觉得我要不要见他们?”
果然,要么不开口,一开口,就给人出难题。
肖瑭面上肃然,极力不带任何情绪道:“来的并非顾氏嫡系,而是旁支祖孙,据闻这个顾瞻至今仍未被记入顾家族谱,见一见,倒也无妨,也算是王爷体恤百姓,仁德之举。”
奚珣很有耐心地听肖瑭说完,忽而一笑:“你这么一说,我不见他们倒显得不近人情了。”
前几日在酒楼里,昭阳便提到了这位顾小姐,说是有意选她当陪读,不想这位倒是找上他了。也罢,就让他看看一个乡下姑娘为了前程会做到何种地步。
作者有话要说:
女主:呵呵,记住你现在说的每一句话,日后别哭
第20章 第 20 章
京城处处气派,便是驿馆也比其他地方大上许多,前后大大小小的院子,头一回进来,若是没人带着准得绕晕。
走了好一阵总算到了长乐王所在的院落,门口有两个人高马大的侍卫把守,穿着银灰色的劲装,腰间挎着大刀,眉间横了一股戾气,一看就是拿命祭过刀子的狠角色。
顾瞻哪里见过这等阵仗,不由瑟缩了一下,心里有点慌。
反倒顾鸳这个孙女显得大气许多,神色不变地候在门口等着里头回应。
院门半敞,她看到肖瑭向这边走来,扫了他们一眼又转身往回走,应是跟主子禀报去了。
一想到那日长乐王盯她的眼神,顾鸳就有种下意识的抵触感。
那眼神说不上有多凶戾,但那种专注的凝视,换作十五岁的她,少女怀春,情窦初开,被这样一个名满天下的风云人物注意到,恐怕早就暗自得意,尾巴翘到了天上去。
正是这样,顾鸳才觉得此男可怕。
他和她本不该有交集,却偏偏几次遇到,好像冥冥之中有根无形的绳子在牵引,但肯定不是月老作怪。他再过两年会娶妻,她无意去改变一个帝王的命数,也自认没那大的本事,此生最大的愿望便是得一真心人,携手到白头。
“你们可以进去了。”
顾鸳收回思绪,抬眼就见肖瑭不知何时立在院里一棵大树下静静看着她,嘴角噙着一抹耐人寻味的笑,胡子拉碴看着有点不修边幅,依旧给顾鸳一种特别怪异的感觉。
这人估计早就认出了她,反倒是她迟钝了,后知后觉,但他这怪里怪气的模样,也不像一个表兄对待表妹该有的样子。
顾鸳跟在祖父身后,低眉顺眼乖乖巧巧,所有不能示人的情绪都掩进了垂下的眸子里。
然而走了没几步,只听到哗的一声,顾鸳惊得抬眸,只见一个仆从打扮的男子提着一个空桶,手足无措地看着顾瞻。
顾鸳走前询问祖父,见他半边身子的衣裳都湿了,头发上也淌着水滴,瞧着实在是狼狈,人也有些晃神,一脸不可置信的表情。
仆从忙不迭甩手给了自己两巴掌:“小的给这地面洒水去尘,一时没留意到客人,小的莽撞小的该死。”
这要是自己家的下人,早就被顾瞻几棍子打瘸了,可长乐王身边的下人,给他十个胆子都不敢发落,一口恶气涌到了胸口也只能生生压下去。
顾鸳拿出帕子给祖父擦拭湿透的衣袖,但显然没什么用,不换掉这身衣裳,着凉就麻烦了。
这时肖瑭大步走了过来,斜着眼睛斥了仆从一顿:“没眼力见的东西,傻站着做什么,还不快带老人家进去梳洗,再换身干爽的衣裳,老人家若是有个伤风感冒,拿你这条小命去赔。”
仆人诚惶诚恐,搀着顾瞻一边胳膊就要带他去后屋换洗,顾瞻想说不用了,他受得住,可话到嘴边硬是说不出口,最后也没来得及跟孙女交代一句就被仆人带走了。
顾鸳不方便跟着过去,站在这里也不是,一时间显得有点尴尬。
想跟肖瑭确认一下身份,可院里不止他们两人,压根就找不到可以私聊的机会,而且肖瑭看着也没有跟她相认的意思,手往身侧一展,做了个请的动作:“王爷就在屋里,不能让他久等,顾小姐先随我进去。”
顾鸳顿时愣住。
她一个人去见奚珣?
亏他是她表哥,心也太大了,就不怕她进去以后出不来了。
不过半路相认的表亲,往日里八竿子打不着,也没人情往来,靠着那点血缘,又能亲厚到哪里去。
顾鸳谨慎又含蓄道:“祖父不在,我怎么能先进去,还是等等祖父吧。”
肖瑭唇角一勾要笑不笑:“顾姑娘在这里等你祖父,而让王爷在里头等你们,你们这是拜访,还是来添堵的?”
此时此刻,顾鸳真的有点讨厌大胡子的男人,讲话怎么能这样刻薄,比女人还要尖酸。
这样的表哥,不如不要。
顾鸳是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忍着一口气,面上浅浅一笑:“那就有劳这位大人引见了。”
“别,我只是个小小护卫,当不得姑娘这一声大人。”
肖瑭眼里带笑,但顾鸳看他笑容背后藏着的都是恶意。
有这样嘴损的属下,主子又能好得到哪去。顾鸳心怀忐忑,脚步也变得愈发沉重,慢腾腾地走着,希冀祖父快些过来。
穿过堂屋进入内室,顾鸳垂首站到了极具雅致的山水屏风前,听着肖瑭高声向屏风那头的主子汇报,心情反倒渐渐平静下来。
不就是一个还没成事的皇子,搁在前世,她还是他庶母呢,见了面他得唤她一声娘娘。所以,没什么可怕的,又不是喜怒不定的暴君,一个不高兴就砍人脑袋。
顾鸳这样想过以后,气顺了不少,背脊也不自觉挺得更直,竖起耳朵听到屏风后传来清淡沉雅的男人声音:“过来吧。”
肖瑭转头看向顾鸳,用眼神示意她进去。
顾鸳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他,意思是他不跟着吗?
肖瑭的回应是转身出屋,顺道将门带上,留孤男寡女在屋内,撂摊子走人。
顾鸳气得都想骂人了,这是什么劳什子表兄,一点都不可靠,娘亲还那般惦记,殊不知贼人都要将自己闺女给卖了。
“为何还不进来,腿软得走不动路了。”
神仙般悠扬清悦的嗓音,可说出来的话实在是不中听。
顾鸳僵了一会儿,认命地抬脚越过屏风走了进去,脑海里设想了很多种场景,可真正看到人了,却是止不住的诧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