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知和微微色变,他好歹曾是京官,自然听说过那位钦镇守的名字。这位镇守非常擅长排兵布阵,让大邺军吃了不少苦头。
“可有信物?”谢知和追问道。
王大人道:“谢大人,我们做的是把脑袋别在裤腰带上的买卖,怎么敢随身带信物?”
陈榕默默在一旁听着,现在的她已不再是演员,只是个观众罢了。她不禁想起了那个壮士随身携带的齐王府令牌……那壮士安排的人逻辑挺缜密的啊,那他自己怎么会出门干坏事还带着自家令牌?
若非她曾经在黑风寨见过那个壮士,她现在就要怀疑所谓的齐王府令牌是假的,那个壮士也是假冒的。
谢知和知道王大人说的是事实,点点头便绕过了这一点。
王大人道:“谢大人这边请。”
屋子里只有桌子,自然不会备上纸笔,王大人对陈榕道:“陈榕,你去找掌柜要纸笔过来。”
“是,王大人。”陈榕此刻就是个喽啰,应下后便出了房门。
谢知和只是看了一眼,并未多言。
他此刻更感兴趣的,是关于那位镇守钦罗的事。在他的追问下,王大人有选择地说了一些,跟他所知的可以相互印证。
陈榕出门后一度想着,自己是不是该趁机跑掉。
但她是个讲信用的人,总不能那位壮士费心安排了这事,她还没帮着达成就不干了。
那封谢知和亲笔所写的信是个非常重要的物证,必须先拿到手才能动手。
她径直来到掌柜处,花了点小钱向对方借了文房四宝,用托盘端着回去甲字二号房。
敲门后,她推开门入内,将托盘放到桌子上,仔细摆放好。
“陈榕,你先出去。”王大人在陈榕进来后便停下了跟谢知和的话,随意地对陈榕摆摆手。
陈榕看了眼谢知和,对方提笔打算写字,并未注意她。
她心里乐开了花,也没出声,轻手轻脚地退出去关上房门。
接下来的事,就不需要她再插手了。那么,她现在该怎么办呢?
陈榕觉得自己现在该功成身退,离开谢知和或齐王府的掌控,她才能有安全感。
此刻门口还站着跟着谢知和来的三个人,在她进出时他们并未阻拦她,不过她能感觉到,他们的注意力若有似无地落在她身上。
她慢吞吞走下二楼,没有任何人阻拦她。
她走到掌柜跟前,要了一小碟花生,在大堂角落里坐着。那三人从二楼走廊上可以看下来看到她,见她找了个地方歇着,并未表现出任何异样,便收回了视线。
陈榕百无聊赖地吃着花生米,不禁叹息,一时半会儿,她还走不了。
在陈榕的一碟花生米快见底时,那甲字二号房的房门突然打开,王大人探出头来,扫了一圈。
那三人中的一人以为他在找陈榕,刚想指点,却见那房门砰的一声又关上了。
三人正困惑,忽然有人从两旁的房间中冲出来,三下五除二将此三人控制,随后,一个颇为年轻英俊的男子大步走来,一脚踹开房门,对里头的人道:“没想到谢大人你竟敢私下联络西岐人,其心可诛啊!”
“燕黎!”谢知和面露惊惧,死死看着对方,瞬息间明白了什么,“这是你下的圈套!”
“什么圈套,我不知道。”谷椋矢口否认,“今日你故意引我出城,我察觉异样悄悄回城,这才将你和这个……西岐奸细当场抓住,你还有什么可说的?”
齐王府的人在二人说话时迅速控制住了王大人和谢知和二人,并将谢知和亲手写成的信件缴获。
极有演戏天分的王大人此时大叫道:“什么西岐奸细,小人不知道!小人只是个本本分分的生意人!”
“生意人?呵呵。带走!”谷椋一声令下,将谢知和二人抓了出去。
大堂中,陈榕早在上方开始动手时便迅速躲到了桌子底下——在齐王府的人动手时,她看到外面街道上似乎有谢知和的人也行动起来了,感觉接下来会很混乱。
陈榕的判断并没有错,就在谢知和二人被带下楼时,他那些原本在外头监视待命的私兵也冲了上来。
整个福运客栈立即陷入了一片混乱之中。
陈榕整个人藏在桌子底下,只一双眼睛看着外头。
她注意到那齐王世子似乎身手不错,有人砍杀上来毫不犹豫地抬刀就挡,年轻的脸上充满了锐意,还真有几分帅气,跟齐王世子这个名头挺相称。
她在楼下,能隐约听到楼上的话,谢知和那声大喝,她听得清清楚楚,齐王世子叫燕黎。她这才知道自己之前猜错了,那位壮士原来真的不是齐王世子。
“陈姑娘。”
身旁突然传来低唤,吓得陈榕差点撞到桌腿。
她僵硬地侧过头,在她专注盯着那边的时候,她刚刚在想的那位壮士,不知何时竟来到了她身边,半蹲着跟她说话。
她不是认出了他,而是听出了他的声音,他此刻虽然没有穿着夜行衣,却带着顶帷帽,把他的脸遮得严严实实。她忍不住想说一句:壮士你大白天的就别遮脸了,我早知道你是谁了,你这样反而更醒目啊!
这一瞬间,陈榕觉得自己之前认为这位壮士是齐王世子的猜测太过离谱了,再接地气,也不能跟她一样躲在桌下吧?
“……你怎么没在那边?”陈榕指了指外头,她本来还想趁乱溜走呢。
燕黎笑道:“在下不喜欢打打杀杀。”
陈榕不知该摆什么表情好,你家世子都在打打杀杀,你好意思躲起来吗?
她刚想劝他起码表现一下对齐王世子的忠心免得今后被清算,就见齐王世子那边出了变故。
那王大人原本被束缚住了,不知为何松了绑,他将绑着谢知和的绳子解开,大喊道:“快走!”
随后王大人拉着谢知和,将他甩向来救他的私兵,自己则避开齐王府的人,跑入人群中后,一会儿就没影了。
而谢知和也并未犹豫,在私兵的掩护下,且战且退。
陈榕:“……”玩无间道呢?
不对,那王大人是齐王府找来的人,跟谢知和又没有利益相关,无缘无故怎么可能帮他?
也就是说,这是齐王府众人合力演的一场戏,谢知和平白当了演员而不自知。
陈榕在听王大人说了要让谢知和写信之后,便明白了这是一个“罪证”,她以为等抓住谢知和之后,这罪证便能起到关键的作用。
但齐王府显然还有另外的安排……
不知是不是猜到了陈榕在想什么,燕黎出声道:“谢知和跑了比被抓住好。”
跑了比被抓住好?
陈榕稍一细想,便明白了其中关节。
县令也是朝廷命官,一个县令谋反,朝廷怎么可能不派人下来彻查?这么一查,谁知道会查出点什么?若在朝廷来调查之前,悄悄杀了谢知和,朝廷说不定会借题发挥,对参与其中的齐王府不利,若不杀谢知和,那谢知和会认为自己是被齐王府陷害了,他绝不会守口如瓶,到时候她和齐王府都会惹上麻烦。
可若是将谢知和放跑,那结果就完全不一样了。因为放跑谢知和的人是王大人,谢知和自然不再怀疑这是齐王府做的局。而因齐王府手中有他写的信,他肯定不敢在官府面前现身,免得自投罗网。
这也正说明,齐王府目前并没有起事的打算,所以才会如此轻柔地处理此事。而齐王府的处理结果,其实也算保护了她,因为谢知和的认知里,她和王大人是一伙的,王大人并没有背叛他,也就代表了她也没有背叛他,她将来若倒霉再遇上他,也完全可以说是她也趁乱逃了。
想清楚之后,齐王府在陈榕心里的评价更高了些。
虽说这事肯定是看在那两百瓶葡萄酒的面子上,但齐王府能将此事做得如此圆滑,是她意料之外的。
接下来的问题是,齐王府在拿到“报酬”之后,会不会也想“邀请”她去齐王府做客?
此时谢知和的人和齐王府的人都离开了客栈,燕黎离开桌底起身,对陈榕伸出了手。
陈榕悄悄瞥了一眼,只见那只手白皙修长,不看掌心薄薄的茧,她还真就信了他所说的“不喜欢打打杀杀”。
她只当没看到对方伸出来的手,手脚并用从桌下爬出来,拍拍手上的灰尘说道:“这位壮士,我听说谢知和的两百瓶葡萄酒暂存在潘家了,三日后去取时间正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