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久，太后沉默着。
终于，她开口道：“你既不是我的儿，我也不是你的母，你又何必来给哀家请安呢？”
“儿臣不知母后是否曾当儿臣是您的儿子，儿臣自母后接我入您宫中抚养那日起便真心将母后当成自己的母亲。”皇上没有抬头看她，低着头说。
太后心中一怔，却嘴角轻蔑地一笑说：“果真如此吗？这些年在宫里，你难道没有听到什么风言风语，这天下，又有谁能真心将杀母仇人认作母亲呢？”她的声音寒若冰霜，仿佛心如死灰。将这四个字说出，可见她已决定捅破最后一层窗户纸了。
皇上听到杀母仇人这四个字心中犹如在滴血，他红着眼眶说：“朕从前听说过，却一直不愿相信，因为觉得您待我不薄，也在我最痛苦最恐惧的时候让我有了一个依靠，我心中甚是感激，也曾决心以后要将您视作我的亲身母亲那般去孝顺。可是……”
“可是？可是发现那可怕的传言竟是真的，是吗？”太后面无表情，她的声音亦没有颤抖，却感觉有什么东西在崩塌。
“即便发现那是真的，儿臣也没有做过任何伤害您的事情！但您……”皇上此时终于忍不住说道，他的眼眶因为委屈和愤怒变得红红的，像一只受了伤的小兽。
“但哀家，却伤害了你……”太后此时终于去看皇上的眼睛，四目相对，竟有一滴清泪从太后的眼眶滴落，即便她的脸上依然毫无表情。
“好在你早就不吃那汤药了，你很聪明，不愧是先帝选定的太子。”太后的嘴角又露出一丝笑，像是在嘲讽皇上，又像是在嘲讽自己。
“您为什么不愿意相信儿臣，您如此担心儿臣有一天羽翼丰满后就会伤害您吗？！”
“哀家不是不相信你，哀家是不相信自己。”
“事到如今，儿臣只想问您一句，这个萦绕了我十多年的问题，您究竟为什么要毒害我的母妃？！您知道这对于一个孩子来说意味着什么吗？我的整个童年都是黑暗的！”皇上终于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咆哮了出来。
“那谁来可怜我的孩子呢？！我的孩子还没有降生就胎死腹中！”太后流着泪说，露出无比痛苦的表情。
皇上一怔，他从来不知道太后也曾有过属于她自己的孩子。
“为什么我的孩子都还没来到这个世界就被人害死了，别人的孩子却安然长大，他一定是被人害死的！”太后说到她的孩子终于情绪失控，大声喊道。
“所以你就要杀死我的母妃？你有什么证据说是我的母妃害死了你的孩子呢？！”皇上觉得他绝不相信他的母妃会去害人。
“就是她，一定是她，她为了独得先帝的恩宠，我的孩子死了，她是最大的受益者！先帝被她迷了心，一心在她身上，对我却没有半点情分！”太后此时声嘶力竭地说。
皇上缓缓从拿出皇后临走前给他的那盒胭脂，举起瓷盒的底部，强忍着泪说：“父皇在送你的瓷器底部都特地印了梅花暗纹，只因您的名字里有一个梅字，您怎么说父皇对您没有半点情分呢？！”
太后看着那盒自己亲制的毒胭脂，还有底部的梅花暗纹，汩汩的眼泪落了下来。
“您得知皇后知道了这个秘密后应该就知道了这瓷盒的梅花暗纹，为何还不悬崖勒马，居然还要害朕，害皇后？！您对得起父皇对您的这份心吗？！”
“我就是不甘心！”太后哭喊着说。“我不甘心，以我的出身、容貌，哪一点不比你的母妃强，为什么她却抢走了先帝的心，为什么你得到了本该是我的孩子得到的一切？！这不公平！我不甘心！”
皇上看着歇斯底里的她，终于明白害了她的不是别人，而是她自己的嫉妒，她失去孩子后便终身活在被迫害的臆想里，从此只想着如何算计别人。
皇上于是不愿再与她多说，他缓步走出慈恩宫，只留下还在痛哭的太后。皇上临走前吩咐道：“太后邪气入体，导致神志不清，让太医每日来为她开药，以后没有的朕的允许，不许她离开慈恩宫半步。”
之后，皇上将豫王发配到远离京城的封地，没有他的旨意不可回京，以惩罚他之前与太后勾结有过谋逆之心。他虽曾不顾兄弟之情派刺客刺杀他，但皇上还是不忍心杀害手足，毕竟他是他同父异母的亲兄弟。
这样又过了段时日，宫中一切平安如常，国中的灾情也已大大缓解，皇上心中的石头总算落了地。
这日，他和杨笑笑正其乐融融地在用膳，突然听到殿外似有骚动，仿佛有人奔跑呼喊的声音，仔细一听，竟是有宫人在惊慌大喊：“不好啦！走水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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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章 火光冲天
皇上大惊道，“怎么回事？”
李公公赶忙前来禀报说：“听说是慈恩宫方向走水了，众人已经赶去救火。”
“慈恩宫？”皇上心中一紧，他皱着眉说：“朕去看看。”
杨笑笑一把拉住了他，担心地说：“皇上，小心危险！”
皇上看着她说：“无碍，朕去看看就回。”说着，便急步走出露华殿。
“那臣妾陪皇上一起去！”杨笑笑追了出来，于是她跟皇上一起向慈恩宫方向走去。
来到慈恩宫前，只见火光冲天，杨笑笑不禁被烟呛得咳嗽了起来。
皇上大声责问：“慈恩宫为何会走水？太后是否还在里面？！”
众人都不甚清楚走水原因，一个也不敢出声。
这时，只见慈恩宫里有一个人影踉踉跄跄地跑出来。仔细一看，是一名宫女，只见她的衣裙都被烧掉了些，脸上被烟雾熏得黑黑的。她正咳嗽着跑出来。
皇上忙问她：“太后呢？太后是否还在里面？”
那宫女跪倒在皇上面前哭着说：“太后让奴婢去取炭火来，奴婢还纳闷，这又不是寒冬腊月为何要炭火……然后一眨眼功夫，突然殿中便起火了，奴婢让太后赶紧往外逃，太后却不肯走，她一个人依然端坐在殿里，手里紧紧拿着先帝送她的那把梅花扇……她还让奴婢把这个物件交给皇上……”说着她将一个绢布交到皇上手里。
皇上皱着眉赶紧打开绢布，发现里面是一个略显陈旧的小小拨浪鼓。虽然好多年没见，但皇上还是一眼便认出这是他母妃去世后，太后将他接到她殿中后送给他的，由于幼小的他没了母亲又换了寝殿，因此夜夜哭闹不肯睡，当时太后便是摇着这个拨浪鼓夜夜哄他入睡的。
皇上看着它，不禁湿了眼眶，太后也曾把他当成自己的亲生儿子，哪怕只是短暂的一瞬，哪怕她可能只是将他当成自己那个从未出世的孩子的替身。但终究曾经有过那么一个瞬间，或许不止一瞬，是很多个日夜，太后也曾将自己所有的母爱都给了他，为了他轻轻地摇起了拨浪鼓，柔声哄他进入梦乡。
此时皇上的耳畔仿佛萦绕着从前那嗒嗒作响伴他入眠的拨浪鼓声。他大喊着：“快去救太后！”
宫人们都提着水桶奋力救火。只是由于正殿的火势太大，已经没有人可以冲进去救人了。最佳的逃离时间已过。
众人知道太后已经不可能出来，便齐齐跪倒在低，低声啜泣。
“母后～！”皇上终于跪倒在熊熊燃烧的慈恩宫前，悲痛地落着泪撕心裂肺地对着太后叫了最后一次母后。
杨笑笑跪在皇上身边，她轻声安慰皇上道：“太后她大概是想去找先帝了。刚才慈恩宫的宫女告诉我，那把梅花扇是当年太后与先帝的定情信物。我想她是想要带着它去找先帝，了却此生的遗憾吧。”
皇上听言，心中甚是感慨悲痛。望着慈恩宫的火，他知道，她是想要用这把火把过往的一切爱恨情仇都烧尽了，所有的嫉妒、仇恨、谋算、痛苦，那些将她禁锢在这牢笼里的，如今她要将这一切烧为灰烬，然后去找先帝，就像她初次见到先帝时那样，天真烂漫地手执梅花扇，一切重新开始……
自慈恩宫大火、太后薨逝后，兰贵妃便越发憔悴不安，她知道她在宫里没了依靠，皇上又不爱她，她曾经与太后一起谋算皇上和杨笑笑，她在这宫里已然是没了希望。
这日，她正在安歌殿中怔怔发呆，皇上却突然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