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了走了,饭菜都要凉了,还吃不吃了。”

如此情形,岳星洲和秦乐之无论如何也没那个勇气再回到宴席。

寒风吹落几片树叶,在空中打着旋儿慢慢飘落。

秦乐之看了一眼半空,感觉连树叶都在嘲笑她的狼狈。

两人站在空旷的喷泉广场上,像两座雕塑,谁都没有动。

许久,岳星洲才缓过神似的,开口道:“怎么回事?”

“什么怎么回事,不就是我弄错了。”秦乐之背对他,梗着脖子说,“当时我看她来我们公司,邱总又那么护着她,我当然以为……”

“我不是问你这个。”

岳星洲突然打断她,“你小舅舅是怎么回事?”

他的这句话,犹如一把锋利的刀,切断了秦乐之紧绷的最后一根神经。

她一动不动地站着,却没人知道,内里的精神正在涣散,那些不太美好的回忆完全不受控制地一股股往脑海里冒。

自从和岳星洲在一起后,“安全感”这个东西就像空中的光柱,抬头能看见,却触摸不到。

因为她心里有数,岳星洲选择和她走到一起的原因,有几成真心,又有几成物质。

这些她都明白,但路是自己选的,她甚至在很多个深夜安慰自己,人都是有感情的,即便岳星洲是为了钱跟她在一起,走到后面,也会有更多的真心的。

她家里确实很殷实,爸爸有一个小型汽车零件厂,虽然不是什么大企业,但怎么也能绑住岳星洲了吧。

可是没多久她就发现,岳星洲的胃口比她想象中大得多。

那天她深夜急病进医院,一时间只能联系自己的小舅舅。

就这样,岳星洲似乎以为她的小舅舅是那辆劳斯莱斯的主人。

因为这段时间他总是有意无意地提起这件事,似乎在暗示秦乐之什么。

秦乐之又不傻,当即揣摩出了他的意思。她心里虽然难受,可更想小心翼翼地维护这段关系,没有那个勇气否认,每次只能含糊地打太极。

事到如今,谁也装不下去了。

“我小舅舅怎么了?”秦乐之红着眼眶,转身抬头看他,“我小舅舅跟你有什么关系?”

“你……”岳星洲懵了,不可置信地看着秦乐之,“你、你、你”半天,也说不出什么。

“我什么我?我有说过我小舅舅是谁吗?”

此时此景,秦乐之这段时间挤压的情绪全都找到了宣泄口,加上刚刚被当众折辱,她眼泪一下就掉了下来。

“全都是你自己的臆想!现在来怪我?你可真不是个男人!”

岳星洲半张着嘴,一米八的大个子在这白日下,竟有一股摇摇欲坠的虚浮感。

——

摇摇欲坠的何止岳星洲一人。

自从离开酒店,车窗就没关上过。

一阵阵冷风吹进来,像刀子一样刮在郑书意脸上。

这会儿她还真希望天降几把刀插死她算了。

“你很热吗?”

时宴终是开口了。

“啊?”郑书意摸摸脸,确实很烫,“不、不冷。”

时宴瞥她一眼,没再提窗户的事情,“今天的事情,解释一下?”

“解、解释什么啊?”

郑书意浑身的神经紧绷着,几乎是靠着求生的本能在支撑她圆话,“哦,你说他们啊,没什么大事,就那个女的在酒席上说我坏话。”

“哦……”时宴很轻地点了点下巴,对这个问题其实不是特别感兴趣。

他低头,盯着郑书意,“你又要当谁的小舅妈?”

郑书意一个激灵,心脏活蹦乱跳,大脑却险些宕机。

她僵硬地看了前排司机一眼。

“哈、哈哈,我这么年轻,当什么小舅妈,他认错人了。”

时宴轻笑一声,满脸的不相信。

把前女友认成小舅妈,亏她编得出来。

具体是怎样,他也不想追问。

她跟前男友的拉拉扯扯,他一点都不想了解。

但郑书意并不知道时宴的心理活动,她只怕他追问下去,她圆不了话,连忙扯开话题。

“对了,你、你怎么突然过来了?”

闻言,时宴看了眼她通红的脸,抬手松了松领带,移开目光,看着前方,漫不经心地说:“来看星星。”

“……?”

郑书意愣了一下,看见时宴瞳孔里映着的自己,心又猛然跳了一下。

看星星……

她想起自己曾经在微信上说“想你了”,便出现了满屏的星星。

不是吧……

郑书意快失去了思考能力,干巴巴地说:“我们这儿空气不太好,好像看不到星星……”

“……”

时宴皱了皱眉,再次侧眼看过来。

郑书意紧张地咽了咽口水。

正好这时,手机铃声突然响了起来。

像在沉浮的浪潮中抓住救命稻草一般,郑书意连来电是谁都没看就接了起来。

“喂、喂?”

“书意姐,你在家吧?”

电话那头响起秦时月的声音,“我刚到你家这边呢,你有没有空啊,来泡温泉啊。”

郑书意想都没想就说:“哦,好的好的好的。”

她现在亟需脱离当前的修罗场环境去独自思考人生。

在脑子根本无法正常运转想出对策的时候,幸好来了个秦时月,郑书意不管三七二十一,先抓住这根能暂时把她从火坑里拉出来的救命稻草再说。

第四十章

电话挂断,郑书意一只手攥着手机,一只手挠了挠头发。

虽然心里一直告诉自己不要怂不要怂,怂了容易露馅儿,可是余光一瞥见时宴,她就提心吊胆。

“那个……”

郑书意欲言又止,想着怎么措辞。

平时伶牙俐齿的,嘴里的火车能跑上喜马拉雅山颠,可这会儿却半天吐不出一个字。

“你有事?”

时宴突然道。

“啊,对对对。”郑书意点头如捣蒜,“我朋友约了我今天泡、泡温泉来着。”

她又挠了挠额角的头发,“那个,我也不知道你今天会过来。”

时宴没有立即接话,目光在她脸上一寸寸地扫过后,倏地收回,淡淡地看着前方,也不说话。

郑书意眼珠四处转,一时不知道该看哪里。

“那什么……我们家这边那什么,夜景很出名的,你有机会可以去看看。”

“哦,对,我们这里那个石斑鱼也很有特色,你有机会去尝一尝吧。”

“……”

还有些糊弄的话,她说不出口了,因为时宴的目光落在她眼里,好像看穿了她这一套行为的背后逻辑似的。

“你在躲我?”

果然。

您可太机智了。

郑书意咽了咽口水。

“怎、怎么会呢?你来我家这边玩,我开心还来不及呢,怎么会躲你呢,只是我今天确实约、约了朋友。”

说完,她仔细观察了时宴的神色。

看样子,她的这番说辞好像不太有说服力。

“是吗?”时宴笑了笑。

而在此刻的郑书意眼里,他就算是笑,看起来也有些渗人。

“你不会是要去相亲吧?”

郑书意:?

“不是不是!”她条件反射般就疯狂摇头,“我相什么亲啊我闲得慌吗?!”

时宴点头。

没说话,却松了松领口的扣子。

若说女人心是海底针,那郑书意的心,可能是汪洋大海里的一只草履虫。

昨晚还一句又一句甜言蜜语,就跟不要钱似的往外冒,声音又甜又软,就像这个人站在面前一样。

时宴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夜里喝了酒的原因,隔着手机,总觉得她每一句话都在挠人。

挂了电话后,他在窗边吹了会儿风。

却还是在今早,向这个城市出发。

然而当他出现,眼前的女人却像是惊弓之鸟一般,碰一下就缩进壳里。

仿佛在这座城市,她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时宴这边沉默不语,直接导致郑书意心里的小剧场演了八百回,连自己上断头台的台词都想好了。

不知道他相信没有,也不敢再问。

自己脑子里还一团乱麻呢,哪儿有心思去管时宴到底在想什么。

许久,时宴按压下心里的躁意,手臂搭到车窗上,一个眼神都没给郑书意。

他声音冷了两个度。

“哪里下车。”

郑书意立刻答:“这里就可以了。”

话音一落,连司机都猛了咳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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