遥想三千年前,光是天地灵气失衡,已需神君化去神体回归本源方才弥补。神君云乘虽掌本源大道,却非天道,终有无能为力之处。
郎梓却认同攸宁的观点,道:“魔君说的没错,应当可以补。总要试试。”
他说的轻松无比,好似只是试着去缝一件衣服那么简单。
云乘心中微动,如画眉眼中漾过一丝惊异,喃喃道:“三千道?”
苍生道与寂灭道宛如构建世界的两条支柱,世间其余一切,则由三千大道组成。空间壁垒也好,灵气也好,终究也在这范畴之内。
道祖既已成功引入三千道,未必没有办法。
郎梓笑笑:“只有两千九百九十九道,还差一条。”
他挪开两步,蹲到打坐调息的君临面前,同他平视:“香儿,把剑道还给为师罢?”
君临虽在疗伤,却并未闭塞耳目,早将他们的对话听了个清清楚楚。他继承了罗睺的记忆,比在场几人更清楚修复一界壁垒的艰难,那是连创世神也极为棘手的困境。
他眸色渐深,缓缓张口:“师尊意欲何为?”
郎梓“啧”了一声,有些好笑道:“逆徒还真是越管越宽,为师不过想要回自己的道罢了。”
君临嘴唇紧抿,望着他一语不发。
郎梓当即败下阵来,好声好气地解释了一番:“好吧,同你说便是。我得回剑道便将证道,若能证道,或许可用那三千道的神力补上裂缝。”
君临目露怀疑:“只用神力?师尊当真不会舍弃自己?”
郎梓十分不高兴,不情不愿地发了道誓:“吾郎梓以道为誓,从此将永远陪伴我徒君临,绝不轻易涉险,永生不悔。”
他不发道誓还好,一发誓君临便皱起了眉,道:“师尊,您所发的道誓从未遵守过。”
便说那个全天元皆知、郎梓向神君示爱的道誓吧,上辈子直到临死前,郎梓都在盘算着如何作弊让天元神给他抹了。
郎梓:“……”
他不服:“为师同你结为道侣的誓言可没有反悔。况且待天元灭亡我们终要消失,还不如让我试试。”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君临唯有相信他。
他将手指点在郎梓眉心,“师尊当真只是证道?”
郎梓撇唇,眼中不屑:“为师何时骗过你?”
君临心道,您骗我的还不够多么?心念所至,却已让那剑道之源顺着灵脉来到指尖,游入郎梓丹田。
既然已是不可破的死局,便随师尊去吧。
他若要生,他便陪他生。
他若要死,他便陪他死。
左右,生生死死,师尊再也无法将自己甩脱。
随着最后一条道补上,自郎梓身遭而起,万千光华再次绽放,天道之音响彻昆仑山巅。
神体既成,万灵有感。
远在义安城的落晖心有所动,抱着云朵走出暂避的地宫,远远望着那昆仑山的方向跪了下来,不知不觉已潸然泪下。
东海之外的时雨岛,妖帝凤辞刚刚带着族人回归,他忽然停下手中动作,转向西北方,顿了顿,躬身而揖。
玉虚山下,凡界之战已近尾声,秦英与慕云抬手将月落封禁,与数千修士、魔族一同浮上虚空,诚心拜服。
行走世间的鬼修以景安帝为首,呼啸着钻出藏身之地,欢声而歌。
……
一万年了,那本该证道的人,终于证道。
郎梓沐浴天道光辉中,一指点出,念至法随,三千大道的意志凝为一缕,缓慢却不容抵抗地修复着破碎的世界壁垒。
裂缝渐渐消弭,郎梓的脸色也渐渐苍白。
终于,最后一丝黑色也从天空中消失,他长吁一声,拍了拍胸口,落回地面,回到君临身旁。
“你看,为师说了,只是证道。”郎梓扬着下巴问他,“香儿,为师帅不帅?”
君临想笑,可那唇角全然不听他使唤,如何也勾不起来。
他眼眶微红,低低道:“师尊丰神俊朗,无人可比,徒儿倾慕已久。”
郎梓笑眯眯地捏了捏他的脸。
神君在一旁看着他们,微微叹了一声,带着攸宁回避进了慕云境,将此地留给师徒二人。
方才那冲击来时,君临的衣袍都碎了,此时如布条般挂在身上,也没有来得及更换。
郎梓看不过去,将身上青衫解下,披在了君临身上。
那青衫本为金霞袍所化,脱离了他便回归原本的模样,白底金边,流光微闪。
郎梓笑弯了眼,道:“这袍子还是香儿穿着好看。”
君临生的俊朗贵气,却整日里穿的黑不溜秋,还是白色好,衬的他越发矜贵。
他的徒弟,合该是这般装束,让人移不开眼。
郎梓满意的很,也不打招呼,贴近了将君临抱住,下巴搁在他肩上,贪婪地抚摸着他的发丝。
那贴着君临耳边响起的声音,从未如此苍凉。
“香儿,算了,还是叫阿彘吧。往后,往后师尊也会时时看着你,阿彘要乖,晨起不忘吃饭,夜里莫要贪凉。”
“方才为师已抹了你我合道之誓,你若喜欢上旁人,为师也为会你高兴。”
“你……要好好的。”
君临浑身僵硬,仍固执地抬起手,将他反搂住。
手臂越收越紧,却如何也留不住那消散的师尊。
他的眼泪终于落了下来,落在郎梓脖颈上,冰雪一般凉。
郎梓侧头,将唇轻轻贴到他眼角,叹息着道:“对不起……”
为师还是骗了你。
话音未落,他已化作金色微尘,消散无形。
合三千大道,入道为神,如若证道,便舍身为道。
郎梓舍不得这繁华红尘,更舍不下执拗孤独的徒儿,迟疑了千万年,终究躲不过宿命。
君临怀中仍有余温,迟迟不敢睁眼。
睥睨众生的帝君曾以为,他在儿时已流尽了最后一滴泪。如今锥心之痛直让神魂欲裂,他方才知晓,泪水竟是流不尽的。
那眼泪重若千钧,砸在金霞袍上晕开,仿佛朵朵莲花。
师尊并未死去,却比死了还让他难以接受。
哪怕是死了,是魂飞魄散也好,也有一丝残魂留待他慢慢蕴养,便是用自己的神魂去补又如何,好歹还有希望。
他却化身大道,无处不在,亦无处可寻。
这云是他,石是他,山川草木皆是他。
又都不是他。
君临缓缓瘫倒,脊背触在坚硬的岩石上,泪水顺着师尊吻过的眼角蜿蜒而下,湿了鬓发,凉了胸膛。
心冷的结了冰,疼痛的都麻木了。
他仿佛回到了四岁那年,嚎哭无声,无助至极。
然而,这结果并不在君临意料之外,他早已想好如何应对。
师尊既已离开,他便舍道又何妨。师尊能引三千道,他自然也可以。
只是还不知需要多久,他才能如师尊一般化身万物,与他不分彼此。
君临躺在地上,右手遮着眼睛,几乎被悲痛淹没,并没有听到渐行渐近的脚步声。
来人迟疑而莫名,发现他在,惊喜地喊了一声。
“君临?嘿呀,你看见郎梓没?”来人快步跑了过来,踢了踢地上的君临,“啧,本神不怎么给弹出九重天了,定是他做的好事。快起来,帮我找找他。”
竟是天元创世神。
作者有话要说:
天元两大不可信:
君临的忽悠;
道祖的道誓。
然而,君临骗过所有人,在郎梓转世后却从来没有骗过他。道祖转世后对所有人都很诚实,唯独骗了君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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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5章
天元何止是莫名其妙。
神君时常去九重天同他汇报天元情形, 他一时听说异界大军不好对付,一时又听说他们召出了魔血军团,正唉声叹气烦恼怎么办呢, 愁的连珍藏的酒都搬出来喝了, 只当是陨身收拾烂摊子前最后一次挥霍。
谁想美酒喝到一半, 他便给踢出了九重天, 连酒壶都没能带出来。
作为天元的创世神,天道本道, 他被踢出来只有两个可能。
或是天元破灭,或是……有了新的天道将他取代。
乍一见他,君临也皱了皱眉。
多年来天元一心修复天道,困于九重天内不得出,如今竟然出来了。
是了, 师尊舍身化道,天道自然已被修复, 他能出来并不奇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