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寒兮没有过兄弟姐妹,同顾家旁系生疏,平时不便走动,遂不知如何与孩子相处。
若是男孩子,闹腾一点还能板着脸教训几句,小姑娘家家的都是宝贝疙瘩,谁家的谁疼,怎好随意责骂,更何况是愫愫,自小在锦绣窝里长大,金贵得很。
顾寒兮轻轻叹了口气:“无妨,都是些陈年旧疾了,若是能好利索,也不会拖这么多年了。生死由命罢,本王也不想强求什么。”
愫愫顶顶不喜欢皇叔说生啊死啊的,好像一说出口,很快就要死了一样,当即霍然站了起来,没曾想顾寒兮半弯着腰,头顶一下撞到他的下巴上。
疼得立马“哎呦”一声,双手抱头揉了揉。
顾寒兮的下巴被撞红了一大片,他也顾不得什么,听见愫愫呼痛,忙给她查看:“怎么样?很疼么?要不要紧?”
“不要紧的,我没事,可是皇叔的下巴被我撞红了。”愫愫面露愧色,指了指顾寒兮的下巴,“皇叔疼不疼?”
顾寒兮微微一愣。
昔日血战沙场,身经百战,早就不知受过多少伤痛,如今卸甲归来,眼睛偶有失明,耳朵也不甚灵敏,就连双腿也曾摔断过。
从未有人问过他疼不疼,就这小伤不痛不痒,其实根本算不得什么。
可愫愫却极其紧张,踮起脚尖吹了吹,又用手轻轻揉了揉,甚孩子气了。顾寒兮有片刻的失神,突然情动了,攥住愫愫的右手,阴郁的眸色渐渐翻涌出欲|望,可满脸克制,一言不发。
愫愫小心翼翼地问:“皇叔,你怎么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要不要找个大夫过来看看?皇叔?”
“……愫愫,来年你就及笄了,想要什么礼物,说出来,皇叔替你寻来。”
“我什么都不想要,”愫愫摇了摇头,心里打着小鼓,抬眸怯生生地望着顾寒兮,很快又面红耳赤地偏过头去,支支吾吾半天,才道:“我……我就想要皇叔。”
只这么一句,顾寒兮的呼吸忽然急促起来,单手捏正愫愫的下巴,往上一抬,少女的面容娇俏可爱,眉目如画,唇红齿白,皮肤如凝脂浇灌似的,随便碰一碰就红了,哪里经得起大手揉捏,当即就泪光闪烁,轻轻呼了句“疼”。
“愫愫,皇叔此前无数次地提醒过你,是你自己闯进来的。”顾寒兮声音低沉沙哑,富有磁性的声音响彻耳畔,像天边的闷雷骤响,愫愫浑身颤了一下,不知皇叔要对自己做什么,既紧张,又害怕,手脚都不听使唤了,顾寒兮道:“你年纪还小,懵懂不知情爱,若只爱皇叔的皮相,皇叔依你。若爱皇叔这个人,皇叔也依你。只不过……”
他松开钳着愫愫下巴的手,同她耳语道:“本王的眼里容不得半点沙子,不论是谁,但凡敢接近你,本王就让他死无葬身之地!”
愫愫浑身抖了一下,艰难万状地吞咽口水,想起皇兄说过,皇叔平日里如何如何凶神恶煞,如何如何杀人不眨眼,又是如何如何翻脸无情,心狠手辣,再听此话,头顶的天轰隆一声塌了。
感觉下一刻,皇叔就要掐住她的脖子,往地上狠摔,下意识往后退了几步,顾寒兮缓步逼近,一直将她逼到退无可退时才道:“愫愫,自家皇叔怕什么,你还想让皇叔做什么,只管开口。”
“唔。”愫愫脸蛋红扑扑的,感觉整个人都快烧起来了,明明是那种风流话,可皇叔却说得一本正经,好像在谈论国家大事,一点都不像是调戏,“唔,我……我……你再上前一步,我就把你撕碎吃掉!”
顾寒兮哈哈大笑,还以为秦愫愫能说出什么威胁人的话,哪知就这么一句,半点杀伤力都没有。若非看她年纪小,又不谙世事,今日可没这么便宜了。
“也快到饭点了,吃个晚饭再回去吧,总不好让皇侄女儿饿着肚子回宫,旁人若是知道,该觉得本王不近人情了。”顾寒兮说着,两指捏着愫愫的衣袖,抬腿便出了房门。一直到了正殿,愫愫还晕乎乎的,眨巴着眼睛盯着衣袖上的两根手指。
王府的厨子做菜都为了迎合王爷的口味,一般都很清淡,顾寒兮怕愫愫吃着不习惯,遂让人多做了愫愫爱吃的。
更令人惊奇的是,愫愫都不知顾寒兮平日里爱吃什么,只知道他喜欢穿浅色的衣服,喜欢吹笛子,还喜欢一个人坐在廊下品茶,枕边总是放着卷书,多是兵书之类。
反正愫愫看不懂,也没兴趣看,每次都两手托腮地趴在书案边,望着顾寒兮痴痴地傻笑。
有时候笑得太傻了,顾寒兮还曲指敲敲她的额头,逗弄道:“回神了,把口水擦一擦。”
反而是顾寒兮记得她喜欢吃的东西。
“……一道糖醋小排,一道糖醋鱼,公主喜欢喝汤,来道排骨汤,去府中冰窖取些新鲜水果来,切成片给公主送来,另外派人进宫,取套公主的衣裙来。”
顾寒兮淡淡吩咐,抬手示意管家下去,偏头抓过愫愫的手腕,将衣袖往上捋起一小截,“以后再想出宫找皇叔,光明正大地来便是,无人敢为难你。这内侍服粗陋不堪,把你手腕都磨红了。”
愫愫一愣,不知道皇叔是怎么发现的,还以为自己隐藏得很好呢,略难为情地要将手抽回来。
“别动,一会儿就好。”顾寒兮不知打哪儿变出一只剥了壳的鸡蛋,仔细替她滚着手腕,“女儿家都金贵,以后有没有皇叔在,都要保护好自己,知道么?”
“皇叔,你是要回封地了吗?”
“差不多吧。”人死了,尸骨当然要埋在自家的坟园里,算算日子,也就这两年了,也许撑一撑,还能亲自替愫愫挑个驸马,总不愧对她喜欢自己一场。
愫愫还这么小,恐怕等不到她长大了。顾寒兮暗暗叹了口气,见愫愫如雪般的腕子空落落的,总觉得缺点什么东西。忽想起母亲逝世前,曾留下一副金铃手串,说着留给未来儿媳妇儿的。
愫愫手腕子纤细,捧在手里像是块美玉精雕细琢而成,又白皙如凝脂浇灌,若是戴着那副手串,不知有多好看。
“皇叔,我不想让你回封地,你能不能别回去?”愫愫眸色一暗,以为皇叔为了躲自己,居然想回到封地去,连声音都微微哽咽了,“我不吵,也不闹,更不会同人争风吃醋的。皇叔别回封地,就待在京城里,好不好?”
“愫愫啊,可皇叔是王爷,清河的百姓需要本王,大秦的边境也需要本王镇守,只有这样,皇叔的小公主才能坐享盛世安稳。”顾寒兮低叹,何尝不想同愫愫双宿双栖。可年岁差太多了,若是晚生几年,早一点认识愫愫,一定死死看住她,等她一及笄就抓过来立马完婚。
他一定会把愫愫捧在手心里疼宠,必不让她受半点委屈。可现如今却要他亲手将心爱的姑娘推出去。
远比掏心挖肺更令人难以忍受。
第14章 公主醉酒
“我不懂这些,也不想皇叔死守边境,听说清河离京城很远,那里偏僻荒凉,冬日很冷的,我不想皇叔受冻。”愫愫哽咽道。
“好了,别哭,皇叔不会哄人的。”顾寒兮平生最烦旁人落眼泪,男人落眼泪,觉得此人懦弱无能,女人落眼泪,更觉得麻烦,偏偏见不得愫愫的眼泪,可仍旧狠了狠心道:“愫愫,你年纪也不算小了,皇叔已经同你说得很清楚了,如果你不肯听劝,一而再再而三地过来试探,本王无法保证会不会对你做什么。”
“我不清楚,也听不懂。”愫愫抬手擦了擦眼泪,低泣道:“我就是不明白,所以才一直缠着皇叔的。”
顾寒兮深深呼了口气:“本王对你的喜欢和偏宠,只是出于长辈对晚辈的喜欢,绝非男女之情,你现在应该懂了吧?”
“……那此前你还说,若是我自己非要闯进来,你就……你就……”愫愫面色滚烫,两手托腮,想起先前皇叔在她面前脱衣服,更是面红耳赤起来,“我从来没见过,谁家的长辈会主动在晚辈面前脱衣服的,也没见过,谁家的长辈同意晚辈对自己动手动脚。”
顾寒兮:“……”
攥了攥拳,怎么忘记这茬儿事了?当时情难自禁,就想逗一逗秦愫愫,现在看来,好像玩过火了。该怎么圆回来才行?
愫愫又道:“我也没见过有谁家的长辈,一直拉着晚辈的手不放的。”她低眸眼巴巴地瞥着两人握在一起的手上,觉得那处皮肉都快烫得冒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