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便你。”简从津面无表情地说,“走吧。”
冬深离开简从津的住处,先步行到M33,取了样东西,才驱车回老宅。
回去的途中,他强迫自己不去想周律,最好一秒都不要,因为想他一次,自己就肮脏一分,越显得天堂太高,自己只能开车驶向地狱。
但是想周律是冬深控制不住的事情。他想周律早晨一脸不高兴地被自己压着贴上去的退烧贴,但连推自己的反抗都减缓了几分力气。他想周律在早晨对无可避免与自己撞在一起的母亲介绍说,冬深,我最近认识的一个小孩,语气漫不经心,但眼睛看着冬深,显得格外温柔。
他单手转向,左手伸进外套肥大的口袋里。
到老宅时,冬深远远就看到平禄在门外等着。他把车停稳了,沉默无声地跟着平禄往里走。
冬渐鸿在书房等他,平禄指节弯曲,在厚重的木门上敲了三声,又停了几秒,才推门而入。
“先生,来了。”平禄把冬深带进来,对冬深的称谓都省略,好像他进的不是自己家,而是作为一个心照不宣的人,进入等待的房间。
冬深的左手一直没有从口袋里拿出来。
平禄轻轻关上门,冬深站着没有动。
“连爸都不会叫了?”冬渐鸿压迫地看着他,“冬深,你还记不记得一点规矩。”
“爸。”冬深强迫自己发出声音,嘶而又哑,非常难听。
冬渐鸿很感兴趣地问:“嗓子怎么哑了?”
“感冒。”冬深又道。
“感冒,好端端怎么会感冒。”冬渐鸿很心疼似的,露出一副慈父的表情,“罢了,说不了就不要说。”他从书桌后面站起来,走近冬深,“爸想你了,知道吗。”
冬深攥紧了左手的东西,没吭声。
“不管多少次,你还是会紧张。”冬渐鸿愉悦道,“跟你小姨一摸一样。她也总是一边说着不要背叛你妈,一边和我爱得死去活来,下一回,她还是要紧张。”
冬渐鸿站得太近了,冬深捏紧了手里的东西。
“你妈是不是活该,冬深,你来说。”冬渐鸿伸手捏住他的下巴,道,“你妈总说曼姿是第三者,其实她才是,对不对?她善妒,她要我,她偷偷怀了你,害死曼姿,我能怎么对她呢。”冬渐鸿停顿了一下,审视冬深的表情,“幸好她眼睛长得好,像曼姿,不然我一看到她,就会吐出来。”
冬深骗开头,垂下眼睛。
“冬深,我对她仁至义尽。”冬渐鸿每一次都会在猥亵冬深之前说类似的话,这一次也同样,“你要不要报答我?”
冬深仍然沉默,冬渐鸿也没要他的回答,嘴唇与冬深的眼睫越贴越近,直到腰间轻轻抵上一个硬物。
他低下头,看着冬深抵在他腰间的那把金色手枪。
“我不要。”冬深没有看他,声音嘶哑,勉力说,“冬渐鸿,妈妈早就不再爱你了。”
冬渐鸿笑了一下:“冬深,不要拿玩具枪吓唬我。”
冬深没说话,拇指按下保险,咔哒一声。
冬渐鸿不笑了。
“冬深,你不乖。”他的语气很严肃,却好像完全不担心冬深真的杀了他,“谁给你的枪,嗯?违法的,不要随便玩。”
冬深手上开始用力,枪口顶得冬渐鸿腰间疼痛。
“冬深,别挑战我。”冬渐鸿的手按上枪管,也开始发力,“你做不到。冬深,爸最疼你,你要上学,就让你读到大学,要出去住,就让你出去住,连想做变态,交男朋友都没有管过你,对不对?不需要你工作,只要你帮帮爸,报答爸,爸就疼你,对不对!?”
冬深的手腕开始颤抖,枪最终被冬渐鸿夺过去。
冬深站着没动,看着冬渐鸿把枪膛打开,看到里面空空如也,没有一发子弹。
“冬深。”冬渐鸿笑起来,“爸是不是要惩罚你?”
他把枪扔在一边,上下整理了衣服,道:“也没兴致了,就罚你今天在老宅住吧。”
冬深转头便走,冬渐鸿在他身后又开口,说:“王家那个不成器的小少爷从荷兰回来了,你应该知道。”
冬深顿住脚步。
“他邀请你参加王家的宴会没有?”冬渐鸿道,“明天跟我一起去。”
王若寅的婚礼很简单,在神父的见证下起誓之后便带着老公回了国,前些天是发了一个什么邀请给他。
冬深不在乎跟冬渐鸿一起去哪里,推门出去了。
冬渐鸿说惩罚,住在老宅就是真的惩罚。龙曼丽的状态极差,在房间里嘶号喊叫,冬深一出门就被平禄强硬地带到龙曼丽的房间,将他关在里面。
龙曼丽看到他,就又当成了龙曼姿,一边流眼泪,一边对他拳打脚踢,嘴里含含混混,颠三倒四地骂:“龙曼姿,龙曼姿!你畜生,你去死!去死,去死——你骗我,骗我,死了都不放过我,龙曼姿——”
冬深熟练地蜷起来,脸埋在膝盖里,好让她不要打到脸上。
她力气不大,打得也不算太痛。等她打骂累了,自然会停下来。
在房里与母亲待到第二日下午,龙曼丽渐渐清醒了,抱着他沉默地哭。冬深安抚了她几下,坐着发呆。
前一天已经给周律发过短信,只说不去他那里住,直到现在也没有收到回复。
大概忙吧。冬深又不愿意想周律了。他摸着口袋里的子弹,不知道应该怎么办。
大概四点多钟的时候,平禄带着几个佣人推门进来,强硬地当着龙曼丽的面把他扒了个干净,然后换上体面的西装。
他的脊背有大片的淤青,龙曼丽看到,眼泪流得更凶,几乎无法视物。
“再讲几句话。”平禄一眼也没有看龙曼丽,挥退了佣人,对冬深道,“然后就出来吧,先生在等。”
说完也出去了。
冬深没什么要对龙曼丽讲的,便也想跟着出去。
可龙曼丽忽然开了口,叫住他。
“冬深。”她的声音听不出哭了那么久,绷得很紧,但又极力显得平静,“妈妈什么也做不到。如果妈妈不在了,你是不是会开心一点。”
“可能会吧。”冬深的声音已经恢复一些,能轻声讲话了。他没有看她,低下头,假装在整理袖口,“妈妈会吗?”
“妈妈没办法再开心了,但想让你开心。”龙曼丽知道自己时好时坏,她常常忘记事情,那时候她像少女一样开心,但那都不是真的,“冬深,你上次说的话,你想要的那个人,要到了吗。”
冬深回过头,注视着她的苍白的面目,沉默了一下,道:“可能快了。”
“他是一个怎样的人?”她勉强笑起来,询问冬深。
冬深张张口,语言贫瘠又干涩:“……他,很厉害,很好。”
“是吗。”龙曼丽站起身,刚想说什么,门外传来催促的敲门声。
龙曼丽只好道:“你先走吧。”
冬深用手机通知了王若寅他会过来,王若寅就早早站在入口处等他,有人打招呼也显得爱答不理。
王家的府邸是曼市最豪华的一处庄园,夸张程度大概与简从津在新市的家类似,做不干不净的生意也是早传遍所有人的耳朵,全市也大概只有冬深不知道。
冬渐鸿不怕冬深跑了,他安排平禄守在入口,冬深根本也没办法跑。下了车,冬渐鸿是一副儒雅随和的态度,与等着的王若寅打了招呼,便放冬深与王若寅一起离开。
他知道冬深根本不会求救。
王若寅确实不知道好友早就经久地陷入难以逃脱的猥亵,冬深从来不说,他就单纯认为只是父子间不和。此时拉着冬深的胳膊往里走,一年多不见,兴奋得要命。
“没想到你真来了。”王若寅拉着他往草坪上临时搭建的独立厨房走,“这种场合吃不饱,我老公在厨房帮我煮毛豆,我带你见见。”
果然有人在煮毛豆。周围配餐人员忙成一团,头剃得只剩一层青皮的男人岿然立着,眼睛盯着一锅沸腾的毛豆。
王若寅介绍一番,双方互相道了好,男人关了火,把毛豆装在精致的水晶盆里递给王若寅:“好了。”
王若寅接过,又撵他去休息,冬深这才看出男人眼下有清晰可见的疲惫青色。
他恍惚了一下,又被王若寅风风火火地拽走了。
“咱们就在这坐着。”王若寅在接近入口的位置找了个被树木遮挡的地方,能够看到入口,又不容易被发现,然后带着冬深在石台上坐下,“先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