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辅家的长孙媳(474)

作者:刹时红瘦 阅读记录 TXT下载

沈皇后这回没有再往慈宁宫,恳求王太后指点“明路”。

她已经不能信任王太后了。

故太子是她唯一的儿子,但不是王太后唯一的孙儿,相比她的谛儿,周王秦询与王太后更加亲近,周王已经大婚立府,而且有了晋国公府这么一门得力的岳家,更不说弘复帝竟然留下密旨,意图将兵符交给慈宁宫节制!

沈皇后突然意识到太孙最强劲的敌人或许并非齐王,也不是八皇子与十皇子两个乳臭小儿,是不知不觉就已经羽翼丰足的皇六子秦询!

“娘娘可得为我等臣子作主啊!”一个官眷语气激昂:“外子确然收受贿赂,但满朝文武有几个当真是两袖清风的?分明是赵兰庭借着改进粮长制的由头向皇上进了谗言,意图用这等满朝文武都心照不宣的所谓罪名斩断太孙殿下的臂膀,赵兰庭势必心怀逆意,娘娘可不能再姑息!”

沈皇后想到她这几日遣人一连往太师府递过数回口讯,但那顾氏竟然闭门不见!

难道说赵兰庭果然两面三刀、居心叵测?而顾氏一看势头不好,也见风使舵、忘恩负义?

可恨的是她那妹子偏偏远在汾阳,此时她竟然完全不能探知太师府内部的动静,纵管她可以强召顾氏入宫,但沈皇后倒有自知之明,她其实并没有任何把柄可以要胁顾氏,且就算有把柄,顾氏显然已经

被圣德太后纳入羽翼,沈皇后未必能够要胁得住。

但她这时并不能确定兰庭是否“背叛”,说出的话还是带着几分转圜:“赵迳勿策谏改进粮长制,为的是社稷民生之计,尔等莫因捕风捉影之说便诽议朝政。”

清察不法乃国政,是弘复帝的治政纲领,这点厉害做为六宫之主的沈皇后还是心知肚明,她当然也不能采纳这些官眷浅薄的认知,也认为贪污受贿是满臣文武心照不宣的惯例,所以皇帝的罪惩有失公允,但沈皇后也不能坐视东宫的根基被彻底动摇,尤其不能坐视哪怕她的长孙克承大统之后,军政大权还会旁落于慈宁宫和内阁大臣之手。

沈皇后决定谏劝弘复帝撤除密旨。

所以这日,弘复帝就听闻了他的结发妻子正在坤仁宫跪席待罪的消息。

立春不久,料峭风寒,高得宜脑门上的汗水却直往下淌,几乎没在御书房的门槛上绊一大跌,赶在弘复帝盛怒之前连忙把话说完:“娘娘是在坤仁宫内跪席待罪,奴婢知情,是因娘娘遣了人往乾清宫禀知,这件事并未闹得六宫悚动,皇上千万不能着急。”因着察实太孙似乎又将行恶,且这回还是针对圣德太后的事体,皇上到底还是犯了一回心绞痛,服下丹阳道长进奉的丸药后卧床两日刚刚有了好转,是再不能动怒的了,怎能想到沈皇后竟然在这节骨眼上闹出披发除簪跪席待罪的事体。

但出乎高得宜意料的是,弘复帝这回并没有龙颜大怒。

因为疲倦、因为忧虑,因为自己也能感觉这回的风波恐怕难以悄无声息的平静,弘复帝在经过一场心绞痛后很清楚的意识到时不待我的危急,他不能留下个烂摊子,不能把自己的责任遗留给嫡母和臣子,无论这回的决定有多么难下,但仿佛他也只能面对了。

他需要时间,不管是再一次试图纠正太孙还是痛下决心另择贤良,他都不能在这个时候被心疾彻底摧毁,他还不能放心的把肩上的重担移交,因为他还不能确定他的子孙之中有谁能够承担这一重任。

他的嫡母说得对,后宫监权顾命辅政不是良计,那只是最无奈的时候才应考虑的下策,果然他这君主还并没有龙驭归天,慈宁宫就已经成为了有些人的眼钉肉刺,他的一纸密令,根本不能保证这个天下的风平浪静。

这回他需要亲自的冷静的判断,他的发妻他的长孙,还值不值得他一再姑息。

弘复帝这回看也没看镇纸一眼,他撑着定座站了起身:“去坤仁宫吧,朕且看皇后是因何等罪责才跪席请罚。”

乾清宫和坤仁宫相距不远,弘复帝这回是缓缓走着过去。

一路上他难免回忆往昔,他第一次见沈皇后时那个羞涩紧张的女子,涨红着脸几近手足无措,但那时候他并不能确定这个纯朴怯弱的女子会成为他的发妻,因为一场博弈的失败,她才成为了他的妻子,他的嫡母告诫他:“无论如何,沈氏都注定是与你生死并进祸福同当的人,我希望你们两个能够彼此信任相互依靠,尤其是你,即便日后克承大统也不能忘了同甘共苦的道义。”

在他如履薄冰的那些年,沈氏确然不离不弃,没有抱怨,没有怯弱,有的时候沈氏甚至比他还要刚强,那个时候他庆幸沈氏是他的发妻。

谛儿出生时,他们欣喜若狂,谛儿病逝时,他们痛不欲生。

所以他一直能够体谅和理解皇后的心情,因为他也是一样。

但世事竟如此艰难,他不得不在私心和社稷之间做出抉择,做为丈夫他能够宽谅妻子的一切,但做为君主他不能宽谅皇后的某些行为。

但弘复帝忽而陷入了迷惘,因为他已经不记得皇后的闺字了,甚至错觉自己从来没有问起过皇后的闺字,他突然自责,因为做为一个丈夫这实在太不应当,他甚至知道兰庭的妻子顾氏闺名唤作春归,因为慈庆宫险变当日,兰庭情急时不留意失口直接道出了他家媳妇的闺名。

这才是真正的恩爱夫妻吧,不像他和皇后。

弘复帝当踏进坤仁宫的两扇朱门时,无声的叹了一口气。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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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73章 情义之难

沈皇后就跪在坤仁宫的正殿之前。

她已经很多年没有尝过膝跪多时的滋味了,此刻也着实觉得不仅仅是膝盖骨,仿佛连脊梁都正酸痛,她想她是确确实实的上了年纪,非但未经妆扮已经不敢细看镜中容颜,连看不见的骨脏也在不知不觉间衰老。

当人意识到衰老,总会下意识间回望过去。沈皇后原本不敢想有朝一日会母仪天下,就算当选为太子妃时,其实也认定了自己最终会死在慈庆宫,无法盼得柳暗花明的一天。

要说来能有今日她也应当别无所求。

但这回她比任何时候都要畏惧失败。

不仅是因为当至荣华之巔反而无法接受登高跌重,更加因为她有必须庇全的人。

只要她的孙儿能够克承大统并且独揽君权,从此再也不受威协成为真正的天下至尊,她就算这时死去也能含笑九泉,其实她早就难以抑止对谛儿的牵挂和想念了,她的孩子独自一人躺在那冰冷的坟茔里,长久得已经有了让她不忍计算的日夜,她应该去陪伴儿子了,到时她会像当年一样,将那孩子搂进怀里:“谛儿,阿娘没能保护好你,让你承担了太多的苦痛,但阿娘终于还是保护好了裕儿,所以阿娘才能心无挂碍来见你。”

眼泪在无知无觉时一滴滴跌落在苇席上、膝盖前,恍恍惚惚时沈皇后才终于看见了那双明黄底绣着云龙纹样的锦靴。

皇上终于还是来了,意料之中。这个并非铁石心肠的君帝,但她又同时抱怨他的不够果决。

把这江山天下交给谛儿的唯一骨血是理所当然的事,你为什么一再迟疑和动摇?如果不是因为你的不够果决,又何需得我这么多年的殚精竭虑?你就一定要为了那些其实丝毫不相关联的人苛责你的嫡亲孙儿么?你甚至还不如你的父祖,你只想着你要做个明君,却半点没想过你为人父、为人夫的责任。

但诸如这些抱怨当然是不能够说出口的。

沈皇后只作真心实意地认罪,把身体匍匐在被寒气浸透的苇席上,单薄的素衣显出她瘦削的肩头,不堪这早春的料峭风冷而轻轻颤抖,垂下的长发,乌丝里夹杂着几根银发极其显眼。

弘复帝到底叹出声来,他直到这时仍然没有想起皇后的闺字,所以只能说道:“皇后这是何苦?”

“妾身有罪。”皇后坚持膝跪叩首。

“皇后有何罪?”弘复帝心甚无奈。

“妾身刺探得知皇上留有密旨,着令圣德太后节制兵府,内阁大臣监国辅政一事。”

一阵风急,弘复帝越觉寒凉渗骨,仿佛这岁月远远不曾冬去春来,宫墙里的阴凉更加不会随着季候更替有所减弱。

高得宜的额头上大滴大滴冷汗滑落,就算他不是唯一知情密旨的人,但沈皇后的“坦诚”仍然让他担心禁密的泄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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