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南北(173)

她并不疲累,只是太想念和他一起在家里的感觉。

是的,那是属于她和宋京墨两个人的家。

从前,家这个字眼,对她而言意味着故乡四季如春的风景和繁花盛开时弥漫在空气中的湿润甜香,意味着母亲殷勤的叮咛、温暖的怀抱和她精心烹制的拿手小菜,意味着外公种着许多样药材的小花园儿和那间飘满药香的老式书房……春城是她的故乡,而有母亲、外公、舅舅和兄弟姐妹们的温家老宅,是她的家。

但现在,她又有了一个家。有宋京墨的地方,就是她的心安所在,就是足以令她灵魂彻底放松和依托的,家。

她仰脸看向宋京墨:“咱们走吧,我有点想我们的家了。”

后一句话她说的声音很小很小,小到只有宋京墨和她两个人才能听清。她亲眼看着他的双眸一点一点透出暖意和星点的笑,仿佛初春雪融,仿佛夏夜繁星满空。

她看到他轻启薄唇,对她说了一个字:“好。”

因为即将启程,蒋陵游和董先生等人先去办理相关手续,芍药留在病房里,帮南栀更换衣物,而宋京墨就在病房外等候。

芍药帮着南栀换上一条鹅黄色连衣裙,外披一件白色薄针织外套,看到她脸上、手臂的擦伤,芍药忍不住眼眶泛红:“我们栀栀受苦了。”

南栀笑着拉了拉她的手:“没事的。我这就是传说中的大难不死,必有后福。说不定马上就有超级大的surprise等着我呢!”

“你倒是越来越乐天派。”芍药忍不住嘟囔,“我可能真是年纪大了,昨晚睡了一宿,到现在都觉得心脏缓不过来。”

南栀帮她揉了揉心口:“不怕不怕,你看我现在不是好好的。”

“乱摸啥呢!”芍药刚想推开她,又顾忌着她手臂受伤,只能捞起她的手腕子,又轻轻放下,“看在你是伤员的份儿上,不跟你计较。”

“咳。南栀。”

门口传来男人的咳嗽声,几乎刚一听到这声音,南栀和芍药的动作就齐齐僵住。

南栀不用扭头看都能认出来人,而芍药在吃早餐的时候也听蒋陵游讲了前一天在医院遇到费泊南的事,整个过程听得她柳眉倒竖磨牙霍霍,直念叨要是让她遇到这人,非得好好跟他打一场嘴架,不喷他一顿不足以平民愤呐!

费泊南身后,宋京墨冷脸杵在那儿,这回他这脸色显然不是装出来唬人的,他是真不耐烦在这个场合见到此人。

费泊南面带笑意,出声寒暄:“身体怎么样了。”

没有人告诉南栀费泊南也来了医院的事儿,但南栀心里清楚,他会在这个时间点来到这儿,绝不是来关心自己的身体状况。要来早就来了,哪怕因为她在休息而没见到人,以宋京墨的为人,也绝不会故意隐瞒。

而既然大家伙儿都瞒着她,足以说明他来意非善。

南栀心里有底,开口也便简洁:“您有什么事,直说吧。”

眼看着这三个人态度都很冷淡,费泊南也知道,东拉西扯再多也是无益,他做事一向目的明确,因此搓了搓手,笑着朝南栀走近:“南栀,我知道这次的事,你受苦了。但你看,云萝她也很可怜,而且当时车子掉下大桥,她险些命都没了。你看,能不能就别追究……”

“不能。”温南栀感觉到芍药在费泊南说话时,一直紧紧抓着自己没受伤那侧的手,知道她在替自己不平,干脆在芍药和宋京墨替自己开口之前,先一步开口了。

她一向与人为善,但经历了这一遭,她已彻底明白,人与人是不一样的。

有的人不论你再怎么释放善意、诸多忍让,也永远不会以相同的善意回报。在这样的人面前,不存在退一步海阔天空,只有退一步万劫不复。

就像这一次她的经历,如果不是温千雪悬崖勒马打了那个电话想要叫停绑架;如果不是那几个绑匪意见不一在车里动起了手,还有一个人主动给她打开车门,想让她先下车息事宁人;如果不是她关键时刻毫不迟疑地跳下了车……任何一个如果,只要当时没有发生,她很可能就不会平平安安四肢俱全站在这儿,和费泊南口齿清晰地讲话了。

她平静,她乐观,不代表她不长记性不记仇。她只是不想那些爱她的人再为她心疼,不意味着她不懂将这个教训刻苦铭心吃进骨子里。

因为她的这次教训,是拿她这条命换回来的。

她的这份幸运,是多少爱她、关心她的人时刻为她祷告、祈求才换回来的。

哪怕是为了这些人,这一次,她也绝不会退让。

第286章 不必相见

她轻轻回握住芍药的手,声音足够让费泊南听得一清二楚:“是周云萝教唆那些绑匪沿途跟踪并绑架我,这是她亲口承认过的事实。我确实只是胳膊脱臼,但这不是因为她心地仁慈,而是我自己够命大。”她说着,看着费泊南的脸色在她开口之后,一点点灰暗下去,她突然发现,原来眼前这个男人真的已经老了。

是他从前春风得意,事业生活时时处处都有温千雪为他打理妥帖,所以他不论何时何地出现在众人眼前,都是那副风度翩翩、处事泰然的姿态。但当他被歇斯底里的妻子和年轻娇气的情人两厢拉扯,名声受损,人人避让,时隔多年再一次亲身体味到生活的五味陈杂,他的眼角眉梢也会凸显出真实的老态。

在这一刻,虽然明知这么想会有些心理阴暗之嫌,但南栀仍然忍不住反复体味从心底油然而生的快慰。那份快慰不是为自己,而是为母亲曾经还未得到就已失去的爱情,为母亲和家人在过往二十年岁月中因这个男人而不得不面对的琐碎不快。原来啊,善恶到头终有报,他也会有这样难掩失意的一天。他也会有这样不得不低头求人、却又百般求而不得的时刻。

周云萝是他如今捧在心头的宝,但也是他的劫。

几乎是眼看着他一步步走到如今的境地,南栀既觉得不可思议,又觉得,这确实是费泊南能做出的事。他是活该有如今的磨难。

至于周云萝,南栀曾经在心底悄悄嫉妒过她、钦羡过她,后来也不屑过她,但她终归觉得,随着每个人的生活各有各的重心,她与周云萝就像两条平行线,终究会渐行渐远,不必多想、更不必挂怀。但直到昨天,她们两人在车厢里四目相对那一刻,她终于清楚地知道,周云萝是怨恨她的。

怨恨到一点都不希望她过得比她好,怨恨到只要有机会,就恨不得将她置诸死地。

南栀不是圣母,她再善良,也是个拥有爱恨嗔痴的平凡女孩子,从前她对宋京墨可以生出多少纯粹至极的向往和爱,今日就会对周云萝这样要毁灭她生活和爱情的人生出多少厌恶和恨。

只不过她不会极端到亲手去做出什么触犯法律的事来。为了周云萝这样的女人,不值得。

她的人生还有大好的前途,爱她的亲人朋友,明朗的事业,和她历经千辛万苦才得来的爱情。她犯不着为了周云萝这样一个烂到污泥里的女人,搭上自己的一切。

但打从她有勇气跳车放手一搏的那一瞬,她就在心里悄悄告诉自己,只要能平安活下来,对于周云萝,她绝不原谅。

“她犯的是刑事案件,接下来回到平城,警察还会找我问询一些细节,事实是怎样,我会不增不减,如实陈述。”不知是不是因为情绪过于激动的缘故,南栀觉得脱臼的地方有些隐隐作痛,“你是我的生父,但是对我没尽过一天抚养义务的生父,除了血缘,我和你之间没有一丝关联。哪怕是医院的一位护士,警局来做过笔录的大哥,见我经历这场事故,对我的关心都会比你多些。”

费泊南脸色已难看至极:“你不要觉得我是有事求你,就可以对我——”

“从今往后,除非巧遇,我们也不必相见了。”南栀朝他浅浅一笑,“我知道您是个要自尊、要面子的上等人,既然如此,我们互不打扰,各自清爽。”

宋京墨在这时接了句:“费先生,不送了。”

费泊南走得无声无息。但他走得是昂头挺胸,还是垂头丧气,又关南栀什么事呢?

接下来一路回到平城,都是平平安安、顺顺利利的,再无闲杂人等打扰。

接下来的几天,真如南栀希望的那样,除了配合相关部门进行调查取证,一天里的大多数时间,南栀都歇在她和宋京墨的那个新家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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