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而复返的造型师身后跟着美甲师,两人今天其实清闲得很,毕竟会来参加这种场合的女士,各个都做了万全的准备。即便有需要用到她们的,也都是一些很轻松的散碎活儿。这会儿能有个长得又乖又有礼貌的小姑娘乖乖坐着让她们做个发型、涂涂指甲,俩人都挺有兴致的。
冯月宴说话的声音并不如何高,但她掐着温南栀下巴说话的样子实在渗人,造型师和美甲师看到这情形,一齐愣住。
造型师先认出她来:“冯小姐?”她挑动柳叶眉,笑吟吟的,“我记得您刚刚说要选一条适合这条裙子的项链,有选到心仪的款式吗?”
她不提还好,一提项链,冯月宴的目光便落向镜中温南栀的脖颈。她半眯着眸子,松开钳着南栀下巴和脸颊的手掌,食指缓缓伸向那颗桃粉色的宝石。
温南栀连忙伸手去捂,可冯月宴另一手在她颈后一扯,项链倏地勒紧,她只觉得脖子两侧一阵密集的疼痛,立时动也不敢动了。
美甲师是个二十出头的小姑娘,见到这情形吓得够呛,嗫嚅着嘴唇半晌,一句话都不敢说。
造型师见情形不对,后退了两步就想去隔壁叫人。
“你这是干什么?”柳芍药人未到,声先至,她捧着一只造型精巧的首饰盘,刚走进来就见到这情形,立即出声喝止。
冯月宴笑容更盛:“不做什么。”她在南栀颈后的手指缓缓收紧,另一手也就不去强求非去抢那枚吊坠,事实上,一开始她脑海里闪过的念头,也不过是想拿起那枚吊坠仔细看看清楚。是温南栀那个小心翼翼把吊坠当宝贝护住的姿势刺痛了她。
造型师离得最近,也看得最清楚:“冯小姐,您还是先把手松开——”温南栀一声没吭,只是疼得脸色惨白,但不代表旁边的人是瞎子,她那样收紧项链,没几个人受得了。
冯月宴本意是想把项链扯断,但因为温南栀双手紧紧压住那枚吊坠,一定程度上与她的力量形成了抗衡,她想一把拉断也难。
柳芍药把首饰盘塞给美甲师,提着裙子几步冲上前:“你疯了!南栀,你松开手!”她的本意是冯月宴想要这条项链就解开给她,可走近了才发现,如果这个时候温南栀松开力道,冯月宴却还不松手,只会把她勒得更狠!
冯月宴是客人,更是康乐颜的爱将,每年来参加董先生生日会的人,大多认识她。也是因为这个原因,造型师认出她之后只能出声劝阻,却不能上前动手。但柳芍药才不顾忌这些,她认识冯月宴许多年,却没有哪一个瞬间像此情此景这样,这样令她如坠深渊,如履薄冰。
就连两个人在雪地里各自哭着分别那天,也没有。就连她跑去公司当着她的面说离职,也没有。
在她心里,冯月宴说出那样伤人的话,做出那许多极端的事,她心里再不赞同,某种程度上,她都悄悄地原谅她了。她知道冯月宴一贯要强,更知道她这些年来爱宋京墨近乎疯魔,再兼她母亲去世、工作不顺,一时间做出许多不理智的事,柳芍药扪心自问,从内心深处,她已经不怨恨她了。她想着,等过了这段日子,等时间把一切疯狂和伤痛抹平,两人说不定还会有相逢一笑的一天。
在对待冯月宴的态度上,柳芍药觉得她与宋京墨是有着相似的默契的。
他们都在等冯月宴熬过这一阵,然后好起来。
可是亲眼看着她这么笑着勒紧温南栀的脖子,柳芍药觉得,她脑子里最后那一根对她心软留情的弦也崩了。她一手攥在冯月宴的手腕,另一手护着温南栀一侧的脖子,眼睛通红:“松手。”
冯月宴在她手覆上来的一瞬间,最后使了个寸劲儿,只听静谧的空间里,传来“噌”的一声细响。
她当即松开手,后退两步,摊开手掌以示清白:“不好意思呀,我不是故意的。”
温南栀的手一直护着吊坠,项链断了之后,心形的宝石吊坠就如一颗终于被她捞在怀里的月亮,捧在两手之间。只是她脖子前侧、两侧都火辣辣得疼,她一动都不敢动,垂着眼眸坐在那,脸色惨白,如一个扯断了傀儡线的娃娃。
第202章 风前香软6
柳芍药看得火冒心头,反手就是一巴掌抽向冯月宴的脸。她动作太快,冯月宴一时没防备,还真被她打个正着。
清脆的一声响,把房间里几个人都打得愣住。
冯月宴反手以手背贴脸,看着柳芍药的眼,声音幽幽:“那条项链,当年还是我陪你一起买的。”
温南栀在造型师的帮助下站了起来,她转过身,一手攥着那条项链:“芍药姐很珍惜这条项链,她只是借给我戴,并不是要送给我。”她脸颊没什么血色,愈发衬得脖颈上的指甲擦痕和勒痕色红如血,触目惊心,但她看着冯月宴的眼却是沉静的,“你说得对,我今天可以来这里,确实沾了宋先生和芍药姐他们几个的光,以我的身份和阅历,本来没资格参与这种场合。我没有很多钱,衣服和首饰都是他们或送或借,但我不觉得羞耻。”
“因为是非常要好的朋友,也是我从心底里敬佩的前辈,能和他们一起参加这种宴会见世面,我很荣耀。”
冯月宴目露讥诮:“我从前倒是没看出来,你小小年纪,倒是好厚的脸皮!好利的一张巧嘴!”她看向柳芍药,脸上挂着不可思议的笑,”以前我觉得你心里挺明白的,怎么,如今也被她这些不入流的小手段哄得晕头转向,觉得她是你的好闺蜜、好姐妹?”
柳芍药平时跟人吵架也是一张利嘴,但旁人哪里比得了她从前和冯月宴的交情,一时被她气得舌根发苦,哆嗦着嘴唇说不出话来。
温南栀不再被她捏着下巴或勒着脖子,哪怕那道伤痕疼得厉害,但不妨碍她说出从看到冯月宴时起心里就想说的话来:“你刚刚说得对,我确实和周云萝没有半点相似。”
如果是从前,周云萝仍然是那云山雾罩神仙般的人物,听了冯月宴的话,她心里难免要生出比较的心思,会难过、甚至会自卑;但周云萝的性情为人,她这段时间已渐渐清楚,她一点也不想自己哪一天变成和她相似的人。
冯月宴没明白她的意思,还以为她这样说,是在坦诚自己不如周云萝,不由得冷笑道:“算你还有点自知之明。”
温南栀并不笑,脸上也没有半点的自得,仍然是那副沉静若水的模样:“不论我和她像,还是不像,这些和宋先生的选择又有什么关系呢?喜欢一个人,是那个人自己的事。”
她说的含蓄,但冯月宴不是笨人,立刻明白她话里潜藏的意思:宋京墨要喜欢谁,就喜欢谁,和你冯月宴有半毛钱的关系?
只是温南栀性格敦厚,一时说不出这样刻薄的话来。
冯月宴像是第一次认识她这个人一般,望着她的脸色变幻不定:“你如今说话,底气倒是足。果然有了靠山,就是不一样了。”
她说着话,便朝她走去,这回柳芍药可不会再纵着她,伸手就去拉她的手腕。
冯月宴一把甩开她:“你打我一巴掌还不够?”
柳芍药不想跟她争辩,只是走到温南栀面前,将人挡在身后:“这里是康社长邀请我们来的,我和南栀都不欢迎你,你走吧。”
冯月宴“哈”的一声就笑了出来:“她又不是只邀请你们两个!”
温南栀和芍药是一样的心思,两个人挽住手,绕过她就要走。
冯月宴却觉得心头怨恨难消,怎么都不肯这么轻易放过温南栀,攥住她一侧肩头就把人往后扯。
芍药怎么都没想到她还会动手,连忙转过身拉人,造型师和美甲师这会儿也不敢再干看着,连忙一起上前拉人。
“冯小姐,您不可以这样。快松开手。”
“是呀,马上宴会就要开始了。大家都冷静点。”
“你们在干什么!”
康乐颜一袭玫瑰红的小礼服裙,头发打薄垂在脸畔,她仍然戴着那副最喜欢的红色镜框眼镜,手指和腕上都戴着红宝石的首饰,看起来既很有几分昔年港风女星的风韵。她会在宴会开始前来这个房间,也是突然想到这里好像有一条钻石项链可以搭配今天的礼服,身上的红宝石首饰已经有两件了,再戴红色,难免落了俗气。却没想到一进房间就听到里面吵吵闹闹,走近一看,又发现都是熟面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