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起床的时候发现那小子还在,依旧保持着昨晚的姿势躺着,依旧看着天花板。

我问他:“你睡了吗?”

“没有。”

“为什么不睡?”

“不敢睡。”他说,“睡着了时间就没了。”

我不太懂他的意思,因为不管他睡不睡,时间都一样在流逝。

后来我才明白,他是怕自己再没机会躺在我身边。

我拍拍他,让他起来,别挡着我下床。

结果,他一动,直接从床上滚了下去。

我坐在床上被逗笑了,他看我笑了,就看着我笑了。

这种感觉很微妙,让我第一次觉得,好像有个人一起胡闹一会儿,并不是什么让人厌烦的事。

我突然着了魔似的问他:“你是不是不想走了?”

他连连点头,点完头,趴在床边看我。

可怜兮兮的,又充满期待地看着我。

像一只大型犬,不过是过得挺惨的、被饿得挺惨的大型犬,太瘦了。

“你有户口吗?”我问,“你有身份证吗?”

他像是根本不懂这些都是什么。

“你什么都不懂,什么都不会,什么都没有,你是黑户你知道吗?黑户,我怎么收留你?”我从床上下来,光着脚伸了个懒腰。

没想到,他竟然拿着我的拖鞋跟了过来,放在了我脚边。

我被他的举动给吓着了。

你说他什么都不懂?但他好像又不尽然。

但你要说他真的懂什么?他或许都不知道自己这么做的意义在哪。

本能?

喜欢一个人的本能吗?

可是这么一个人,他真的懂什么是喜欢吗?

我穿好拖鞋,对他说:“去洗漱,准备吃饭。”

他蹲在那里仰头看我。

“等着。”我从柜子里拿出备用的洗漱用品,叫着他进了洗手间,“我的习惯是先刷牙再洗脸,刷牙会吗?把牙膏挤在这个上面,这东西叫牙刷,然后塞你嘴里去,别吃啊你!”

我觉得自己可能会被他气死吧。

但是,养孩子似的,还挺好玩的。

第8章

08

我不是个有耐心的人,大概全部的耐心都已经放到了跟生活磨合中。

所以,我很意外的是,面对什么都不会的这臭小子,竟然没有暴走。

没有暴走,反倒看得很来劲。

我教他刷牙,看着他笨拙地用牙刷把自己的牙龈给刷出了血,然后坏心眼儿地笑话他,看着他疑惑地看着牙刷上的血迹,我说:“你完了,你要死了。”

他紧张地看我,一着急差点儿把满嘴的泡沫给吞下去。

我赶紧拿水杯让他漱口,把泡沫吐掉。

他说:“不想死。”

我问他:“为什么?你活着的奔头是什么?”

他盯着我看,过了会儿说:“以前可以死,现在不想。”

我不是那种喜欢脑补的人,更没有自恋的爱好,我向来都知道自己的斤两,不会往自己脸上贴金。

但当我这样被他看着,总觉得我好像是他抓住的救命稻草。

“逗你玩呢,”我说,“你死不了,就是牙龈出血。”

我把他的牙具清洗干净放在一边,按着他的脑袋给他洗脸。

真的是伺候孩子一样。

收拾完他,我收拾自己,他就站在我身后一直看着我。

我说:“别看了,看不出花来。”

他不吭声,却也不走开。

我做饭的时候也一样,他站在距离我半米开外,非常碍事,但或许因为他实在可怜,再怎么碍事我都没法对他说重话。

我们坐在店里的餐桌边吃早饭,这家伙不会用筷子,我特意煮的粥,然后把鸡蛋碾碎,洒在粥里,让他用勺子舀着吃。

他还是狼吞虎咽的,任凭我怎么让他细嚼慢咽都没用。

饿坏了的狼崽子。

我是这么觉得的。

等到他吃完,我找了身衣服给他。

春天还是有点凉的,这时候就穿着短袖短裤在外面晃荡,会被人以为是个傻子。

给他找了一身我不穿的运动套装,当初买回来还挺贵的,但一共我也没穿几回,黑底白条,他穿着倒是好看。

我说:“行了,走吧。”

他本来站在镜子前美滋滋地看自己,突然听见我这么说,愣住了。

我是铁了心不再管他的,可是一对上他这视线,突然心尖像是被他给捏住了,又酸又疼的。

长这么大,我没伤害过谁,可是他的眼神让我觉得,我伤了他。

我本意并不是伤害,但在这个时候突然明白,或许真的对于某些人来说,你一时心血来潮的善举却可能给他们带来更多的伤害。

他以为他抓住了救命稻草,然而他的稻草还是要抛弃他。

我义正言辞地说:“这儿不是你家,我不可能让你留下。”

然后他看着我哭了。

被缠上的感觉真的一点都不好,更何况是个来历不明的小流浪汉。

可是他抱着我哭的时候,让我觉得自己就这么赶他走,似乎坏透了。

他好像,真的很喜欢我。

我拍拍他的背,对他说:“我真的没办法,你又不是小猫小狗,我说收留就能收留的。”

可是他把我抱得很紧,勒得我疼得没法呼吸。

他在我耳边哭,哭得很大声,像是昨天晚上的那场暴雨。

第9章

09

我并不觉得自己是个多有同理心的人,不坏,但也不至于没头没脑地去当什么大善人。

我有什么资格和立场呢?

自己都没活明白。

我把他从我身上推开,告诉他:“大小伙子不许哭,看见外面没有?雨停了,太阳出来了,你该去哪儿就去哪儿吧。”

他或许看出了我的坚决,咬着牙红着眼,还真的走了。

不过,他所谓的“走了”就只是从我这家小书店出去,又回到了门外的那个角落。

他穿着我的衣服,整个人干干净净的。

干干净净,却又灰头土脸。

昨晚下过暴雨,台阶上又湿又脏,他没有坐下,只是蹲着。

我站在窗户后面看他,看着他蹲在那里抱着膝盖,看起来委屈得不行,过了一会儿,似乎是蹲不住了,又站起来,看着前面车来车往的小马路。

就这样反反复复,我始终躲在屋里看着他。

我铁了心不管,转身回去做自己的事儿了。

而我所谓的“自己的事儿”又是什么呢?

拿本书,心不在焉地读。

偶尔有顾客,转一圈,拿两本书,付钱的时候跟我开玩笑:“老板,你那是体罚你弟啊?”

我哭笑不得,他怎么就成了我弟了?

我解释说不认识,不知道哪儿来的,人家只当我是气话,劝我:“有什么事儿好好说开了就好,别跟半大孩子置气。”

我也想说呢,求求这半大孩子别憋着股劲儿非得缠着我。

快傍晚的时候,他还在,似乎一点儿都没有要走的意思。

这么看来,还真挺有毅力的。

我实在是有点儿想不通他怎么就看上我了,如果他说的“喜欢”是认真的。

我一边百无聊赖地翻着书页,二百来页的诗集,我一个字都没记住。

店门被打开,我爸拎着一只烧鸡走了进来:“门口那孩子谁家的?在那儿干嘛呢?”

我瞥了一眼窗外,从我这个角度刚好能看见他低着的头。

他头发太长了,昨晚洗完,今天又乱糟糟的。

“你徐姨买的烧鸡,让我给你送来。”我爸直接往后面的厨房走,“你没吃饭呢吧?”

“没呢。”我放下书,跟着他进去。

我爸回头看我:“兴致不高啊,谁怎么你了?”

“问你个事儿,”我突发奇想,倚在门边,看着我爸手起刀落,拆了那只喷香的烧鸡,“黑户的话,得怎么上户口啊?”

我爸头都没回,随口问:“谁黑户啊?你背着我跟人生孩子了?”

这就是我爸,永远比我还能奇思妙想。

“我跟谁生?”我说,“认真点儿,我说真的呢。”

我爸可算是回头看我了:“这得分什么情况,是计划生育时候超生的,还是因为什么原因信息给弄没了的,不同情况解决方式也不一样。”

我又问:“不知道什么原因,就是没户口,老家也不记得了,这种的怎么办啊?”

我爸可能听出不对劲了,问我:“你摊上什么事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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