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听琴等了一阵,将看上去很贵的披风小心放好,扶着墙尝试起身。链子在他身后发出一连串响声,他弯腰,捡起链子绕在手上,想看看自己能走多远,结果绕了半天,见不到头。
“……”监控也太水了吧!
本来以为自己只能在屋内活动,现在觉得能出院子绕三圈。
重霜发出一声闷哼。
路听琴认命地轻叹一口气,踏上鞋,走进院子。作为在场唯一的成年人,又冠上了师尊的名号。虽然什么都不会,他还是觉得有必要过来看看。
重霜手臂痉挛着,露出来的皮肤快熟了。几道恐怖的凸起,活物一样钻在他的手臂上游走,像一条藏在身体内里蛇。
路听琴吓了一跳,冰凉的指尖,不敢触碰痉挛的地方,小心摸了摸少年的耳朵。
熟了,七成熟。
重霜耳尖动了动,嘴里发出含糊的低哼,对路听琴其他的触碰,再也没有反应。
路听琴有点头疼。他将少年用侧躺的形式翻了过来,防止他憋气,重霜很快侧着窝了一团。
……现在怎么办?
修真界的120怎么打,对着天空喊嵇鹤的名字管用吗?
……喊嵇鹤过来更不妙,带孩子的事,还是大师兄看上去靠谱点。
路听琴将手搭在重霜脸颊上,感受滚烫的热度。心里的焦躁,一点点跟着涨了上来。
做点什么吧。
他想起少年执拗地站在原地,脸上混着泪和血。想起梦中快乐的小鸟,抱着木盒子的小孩,憧憬、清澈又闪着金光的眼。
做点什么啊。
他命令自己。飞快回忆着书房翻找时背下来的书籍。
好像有什么东西听见了他的心声。咔哒。灰色的开关亮起了。他增强的五感,听见风,更听见了自己身体内,灵流运转的走向。
一点微弱的光,在他的指尖闪现,孱弱而单薄,而后渐渐凝实。
幽兰,静谧。浅蓝色的火焰。
路听琴怔愣。
无数知识随着这簇幽兰火苗的亮起,以心流的形式,刷过他的脑海。归元道、无情道、青云诀……玄青剑法、梯云纵、三清舞……
死记硬背下的书籍,变成透彻理解的道法。僵硬奇怪的图示,变作简单易懂的说明。他心潮涌动,只觉云开雾散,困扰在胸口的郁结散开,恨不得立即跑回书房,所有的书立即重读一遍……不,十遍!
不行,现在就想去。
不对,刚才什么事来着,哦,重霜。
路听琴深吸几口气,强迫自己收敛心神,合上眼帘。
他看到了另一个世界。在感知中,诸事万物灵气运转的世界。
重霜的身体内,涓涓细流般运转着,跟从大师兄学习的归元道。冰蓝色的归元道护佑着他的五脏六腑、元气精神。除此之外,一道更强劲的黑金色力量,正在肋骨中心处旋涡状诞生,在少年的体内冲击肆虐。
这力量打乱了原本平稳的轨迹,咆哮着、吞噬着,想要冲散所有,占据这方天地。隐隐约约,有一声龙吟。
路听琴回想脑中的经验,手隔着一段距离,追逐着这股力量。
幽兰般的光芒,在指尖凝聚,丝丝渗入少年的身体,小心地与肆虐的力量混合在一起。像双亲的手,有父亲的坚固,母亲的温柔,引导撒泼打闹的孩子,走上平静的归途。
路听琴脑子一阵一阵的眩晕,好不容易轻快的身体,重新有了被抽空后的虚弱感,心口隐有疼痛。好在重霜混乱的状态,很快被引导安抚。停下灵力输出,眩晕马上好了许多。
重霜的状态逐渐平复。
路听琴脱力地坐在旁边,有一搭没一搭地安抚少年。
他复盘刚才“看到”的景象,黑金色的气流横冲直撞,逐渐变换,探出五爪……这是龙的形貌。而在刚刚吸收的知识里,这气流如果不引导,必将打破平衡,酿成惨剧。
原身所谓的研究,是在研究这个吗?
为了私欲,还是……
路听琴种种思绪,乱成一团。
重霜倒是赶上了难得的轻松一刻。紧促的眉头,在年长者的按揉下松开。蜷起来的身体,渐渐舒展。
浅蓝色的幽光,在体内悄声护佑着。少年从苦痛中走出,做了个美梦。
第7章
路听琴没能迷茫多久。
两道破空声传来,三师兄厉三、四师兄嵇鹤,一前一后落在他所在的小院子里。
嵇鹤换了一身藏蓝色织金锦袍,配月白色腰带,像一只漂亮又高傲的孔雀,眼角眉梢满是不耐。
“一帮毛都没长全的臭小子……”他嘀嘀咕咕地骂着,见到路听琴衣衫单薄地坐在地上,被褥边的药丸和水一口没动,眼神登时变得危险。
“路听琴,你出息了是吧,还嫌自己晕得不够快?”他突然伸手,向路听琴抓去。
路听琴下意识要躲,身随意动,往旁边一错,一个翻身从地上站了起来,往后连退好几步。退得太急,方才输完灵力身体还没恢复透,他晃了晃,被早有准备等过来的厉三扶住。
“……多谢师兄。”路听琴不好意思地垂下头,小声说了一句。
他不习惯别人的好意,穿书之前,也一贯独来独往,不愿意有社交关系。
厉三伸手,想拍拍他的头,路听琴身子一转,像条鱼一样滑溜溜地躲了。
“哼,我都抓不着,你还想抓?”嵇鹤大声嘲笑。
厉三从怀里掏出一个银色的小针,深邃的眼睛无辜地望向路听琴,“解锁。”
路听琴反应了一下,不确定地向他伸出手腕。得到首肯的厉三托起他的手,没有先拆手链,而是搭上手指,探脉。
厉三的掌心粗糙,带着温热。怕路听琴再跑了一样,握得不轻不重,将一截莹白细弱的手腕,严丝合缝地拢在手心。
“怎么样?”嵇鹤盯着厉三的表情。
厉三没有说话,微微向嵇鹤摇头。他的幅度很轻,快得路听琴都没有发现。
嵇鹤接收到了意思,嘴巴撇成一个“一”字。“先把那玩意松了吧。回头我找叶忘归说。”
路听琴疑惑抬眼,手腕不自在地想要收回来。
“别动。”厉三拿起刻有纹路的针,在银环上挑出几个机关,契合后轻巧卸下。
手腕很顺利,如法炮制两下后,到了脚踝。路听琴看看四周,想找地方坐下。厉三利索地单膝跪地,撩开他的衣摆。
路听琴活了这么多年,哪见过这种亲密自然的周到。乍一下肌肉都绷紧了,汗毛竖起。好像一只被逮住洗澡的猫,松开桎梏,随时脚底抹油跑到十里八里地外的模样。
“呵呵。”嵇鹤又一声冷笑。
他走进院子里路听琴睡过的屋子,捡起被褥上的披风,毫不在意地往师弟的方向一丢。
“少得瑟,老实点。”
路听琴赶忙接过,在嵇鹤审视的目光里,笨拙地穿好披风,将自己裹成一团精致厚实的团子。
嵇鹤满意地点点头,用脚尖指了指重霜。
“这小混蛋怎么回事?”
路听琴掌心握着领口,摩挲毛茸茸的触感,压下了心里一瞬间的慌乱。
嵇鹤和厉三的态度太温情,他几乎要忘记自己晕过去前,似乎……好像……还是在黑料曝光的修罗场上?
如果不是看过原着,确认嵇鹤大大从头到尾的伟光正,他都要怀疑这是共犯了。
“……睡过去了。”他没想好怎么解释,也不知道龙崽子的特殊情况师兄们知道多少,只能含糊回答。
“我没长眼睛啊。”嵇鹤没好气地弯腰。拿起碗和药丸,引起两道气流,化作托盘托着东西,稳稳送到路听琴的眼皮底下。
“不想说算了,之我找你谈谈。现在,慢点,喝药。然后跟我们走一趟。叶忘归已经答应了,查完你那小黑屋,就让你继续爱怎么待怎么待。”
路听琴接过碗,手一抖,差点撒了。
“多嫌弃啊,还用我喂你不成!”嵇鹤嘴里喊得凶,手掐成诀,控制气流环绕在碗旁边,怕路听琴再拿不住,等到他喝完才收回去。
路听琴就着水吞了药。嵇鹤不知什么时候加了热,给过来的水温度正好,不似他刚起来时的冰凉。
他的心更虚了。“查屋?”
先不说嵇鹤大大到底怎么回事,见了男主身上各种虐待痕迹,都心偏得要命。原身那屋子,一查不就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