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林不知月照人(5)

林葵忽然觉得有些无趣,出了门,理智好像又回归了,认为自己刚才的举动着实荒唐。他不想再多说什么,故意不看柳知月,抬脚欲走。

“公子……”柳知月出声。

脚步不自觉顿住。

“您若想来,奴家随时恭候。”

林葵终于感到愤怒。她在愚弄他吗!欲擒故纵,若即若离,对他一个太监耍这些女人把戏,当真以为他是情窦初开的愣头青?!

他回过身猛地逼近,低下头看着被罩在自己阴影里的女人,额角的青筋在跳,扯出一个让人胆寒的笑意。

“你……”刚咬牙切齿地蹦出一个字,就被柳知月脸上的表情堵了回去。

不恐惧,不厌恶,仍然平静,她的气质就像水,能包容万物。

子非鱼,又怎能知道鱼的想法?

可他不是她,为何会理解,会相信她的想法呢?林葵说不出理由。但在那一刻,林葵确确实实感受到了,柳知月的善意,她不只是在讨好,她还在无声地说:

……至少,我想和你做朋友。

而林葵,头脑中也是这个想法。

这种玄之又玄的感觉,或许叫通感,或许叫共情。再一次,林葵平静下来,他妥协了。

“会的。”

“待下次见,我再告知姓名身份。”

柳知月笑了。

那个笑容,林葵直到今天仍记忆犹新。那是他藏于心底的宝物,他在临死之际想起过,在重生之时想起过,在今日偶遇时亦想起过,那笑靥,渐渐与她如今稍显稚嫩的容颜重合在一起,多了几分俏皮,少了几分缥缈。

“呵,”林葵从悠远的回忆中挣扎出来,自嘲地哼笑了一声,在寂静的屋里显得格外突兀,他翻了个身,眼眶里竟有什么流出浸湿了枕头,他明明又见到了那人,那鲜活的、青涩不少的倩影,可是……为什么,思念更切。为什么,心中更痛。

两世了,他一丝长进都没有。在同一个人面前,溃不成军,狼狈至极。

是她啊……如何能不在意呢!世界上独一无二的明月。如何舍得去摧毁呢!那是住在他心里的明月。

最终,林葵还是选择了庇佑。也许,已经成了习惯。

*

那日过后,林葵又把扳倒刘家的计划提上了日程。

上一世柳家是被刘家诬陷获罪的,但这件事也让刘家彻底失了圣眷,没多久就在太子联合多位大臣的弹劾下倒台了。

太子有多圣明,就衬出皇帝有多昏聩,柳家人白白枉死,皇帝不肯承认是他的过失,只要他在位,那些枉死的官员永远不会被平反。

而明面上的皇帝宠臣司礼监掌印林葵,自是替皇上承担污名的不二人选。霎时间,弹劾林葵草菅人命、以公谋私、残害忠良的折子雪花一样涌上来,皇帝也只能装模作样惩处一番,毕竟林葵倒了就是在打他的脸。

而柳知月,或许也是这样想的吧。虽然她说过,她不恨身不由己者。

但不恨,不代表原谅。现在想来,也许这就是柳知月回应不了他的原因。柳家上下枉死的冤魂横在他们之间,让他们无法更进一步。

刘家世家大族,根枝盘错,刘系官员已成朝廷大害,原本就是太子的敌人,所以林葵刚重生回来时,就已有让刘家提前倒台的计划。只不过先前一直忙着剪除端王日后的党羽,还没顾得上刘家。

既然又见到她了,这一世就让她平安喜乐的做一世官家贵女吧。也算是,平了他心中愧疚。

又过了六七日,林葵忙于公务,便强迫自己暂时忘记柳知月,不要总想着再跟她制造“偶遇”。但正在东厂查阅卷宗时,忽然有番子寻过来,说是有要交给他的书信。

“大人,是一个婢女打扮的女子送来的,还有信物,您看……”番子双手乘着信笺,还附着一块玉佩。

林葵急急接过,正是他送与柳知月的那块儿。

她可是出什么事了?!

林葵赶快拆了信,一目十行地读了下来。看完信,他虽是松了口气儿,但仍然面色不愉。

“把东西还给她,”林葵将玉佩又递回去,“顺便帮咱家捎句话,三日后,巳时,福祥楼见。”

“是。”

“等等……”林葵摸出个银镙子抛过去,“守口如瓶。”

那番子顿时眉开眼笑:“是!大人!”难怪这东厂上下都赶着去讨好林大人。

没想到柳知月给他写信,竟是让他帮忙打听她的“准未婚夫”。

柳知月的爹娘有意给她与詹伯侯的三子说亲,麻烦他打听对方为人,还说最好样貌人品事无巨细,若非她言语中隐晦指向“不为人知”、“绯闻八卦”,林葵差点以为柳知月把他当“媒人红娘”了。就为这种事浪费他给的机会,柳知月脑子里在想什么!末尾还加了一堆华而不实的辞藻千恩万谢,生怕他不当回事。

但,这他怎么可能不当回事!查,自然要事无巨细的查!不把那什么三子从落地开始做出的恶事儿都扒个底朝天,他就枉在这东厂衙门待了两年!

下了值,林葵叫住他的锦衣卫亲信薛凉:“有件私事交给你去办……”

吩咐好后,林葵立在东厂门前望了望天色。三天……林葵隐隐有些期待,同时更生出诸多困惑。

是啊,她也到了该嫁人生子的年纪,前世,柳府遭难时,她已有十八,却还未出阁。莫非也是靠这种法子,躲过了说亲?可是……为何不想嫁人呢?

他忽然发觉,柳知月原来很少提及她在柳家的日子,却对异世之事知无不言。大约,那段沾满血色的记忆,是她心里永远根除不了的噩梦。

而催生噩梦的根源,恰恰有他一份。

所以,只他一个人记得就够了,让他来背负所有,让他独自承受折磨。

第四章 试探

*

柳府后院,柳知月百无聊赖地在秋千上看着话本,懒懒散散的样子让身旁的婢女直皱眉头。

“小姐,夫人吩咐奴婢看着您好好反省,您这……”翠竹都快哭出来了。

柳知月轻轻扫了一眼,目光又回到书里,敷衍道:“这就了……等红石回来就进屋了。”

可您回去不也是躺在榻上看画本儿吗!翠竹有些崩溃,小姐上次偷跑又假借好友李姑娘相约,结果谁知夫人直接派人去李府问了清楚,这一东窗事发,小姐直接被禁了足,夫人只说反省好了才能再出去。可看小姐如此,万一又被夫人发现,这禁足的日子可什么时候是个头呀!

终于,西侧的围墙旁传来响动,一人利落地翻进来,略一打量,见柳知月在秋千上,立马三步并两步地快步走去。

“小姐。办妥了!”红石开口。

柳知月这时才松了口气,合上画本,带着红石回到屋里细细说。

“他怎么说?”

“约您三日后巳时福祥楼见面。”说罢红石又拿出玉佩。

柳知月薇薇一惊,“怎么又还回来了?”

“看来还……挺仗义的?”

这关系,蛮微妙的,有点像“华人互助会”的感觉……她不是不知道,早期穿越小说里那种“老乡见老乡,两眼泪汪汪”的说法早就过时了,现实中情况要复杂太多,人心难测,就算是来自同一个地方,也不代表无害。

但不管怎么说,柳知月都很想多跟这个林葵打打交道,这人给她的第一印象不错,有礼有度,自信却不傲气,胸有城府却坦坦荡荡,让人一看就觉得靠谱。感觉是个能做朋友的人。至于他那些传言,既然他想见面,何不在相处中自己判断呢?

红石见小姐在出神,还是忍不住小心翼翼开口:“小姐,您真的要去吗?您不知道,要不是那信物奴婢亮得快,奴婢就要血溅东厂了。”

柳知月看红石委屈的小模样,讨好地笑笑:“好了~你功不可没,若真当如此,我拼上性命也会为你报仇的。”

柳知月这话可是认真的。这不是圣母,是作为人应有的良知。红石为她跑这一趟,说实话她也担心,万一那日林葵只是客套话,转头便忘了呢?只见过一次,还是东厂的人,若非实在走投无路,她也不会走这一步险棋。

抱怨归抱怨,红石自然是向着自家小姐的,小姐能这么说,她就很满足了。顿了顿,她又想到:“可小姐,您还在禁足中啊。”

“唉……能怎么办。”柳知月无奈摇了摇头,冲外喊到,“翠竹——笔墨伺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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