据说这位美妻,花容月貌,丰膄端庄,担得起云敖第一美人。
“很想见一见呢。”公子们神往着、议论着,“听说啊,乌云新妻地美态,远胜他之前那个!”
“之前离的那个,听说太媚态了,不是很得体呢。”
“掇乖弄俏、蒲柳杨花,终上不得台面。”
冯安安在旁听着,手腕微颤,酒洒数滴到地上。
更气地还在后头呢!
公子们谈起云敖传来的消息,道:“乌云终是不厚道,夫妻百年修的姻缘,纵一拍两散,仍有脸面和情义在。他却在婚宴上百般夸新妻的好,对比前妻的不是。奚落前妻性子蛮横,撒泼打滚,合离之后仍不断中伤他和长公主!”
王照皱眉插话:“哪听的?可当真?”
“我朋友是新婚宴的坐上宾。乌云可是写了万字长文,当着众宾客,字字念出!里头回忆他对前妻生病不弃,陪伴左右,日夜不离床。再到后来,痛呈前妻十大罪状,什么不孝长辈,无理不闹……连饕餮贪吃都出来了!”
王照笑道:“做男人,这般小气,自讨取笑了。”
其他公子纷纷表示赞同,蛮人终是劣等,哪怕搭出一副高贵的躯骨,精气神仍是小家子气。但也有一两公子不赞同,说乌云前妻既然如此恶劣,乌云不给她留情面,是应该的。
冯安安一直听着,声声入耳,她以前还跟从前一样,却一股凉气自脚悲来,却发现,这回没有凉气——她是直接颤抖,因心脏发颤导致整个人都在震动。
乌云是求了摩雒救她,但她躺床上七日,皆是婢女照料。本来乌云说要照料她的,却恰遇到皇帝和长公主去副都,乌云选择了随驾消夏。
期间,他有寄信给她述说思念,但他人根本就不在大都,这种指黑作白的事,他是如何做到慷慨成词,正义凛然!
冯安安极力克制自己的颤动,此时此刻,脑子似乎没法再冷静的思考。
美姬觉出冯安安的异样,伸手扶住她:“郡主,你怎么了?”
“这种是什么酒?喝着极是难受。”冯安安刚换了一种酒来饮,便借此扯个由头。
美姬道:“花间味杂,郡主可能是不适应……”这酒原唤花间。
王照忽然冲诸公子道:“你们说点别的吧,光聊个蛮人,枯腻得很!我瑶宋人胜景物,难道就找不出一位人物来聊一聊?”
“对对,大殿下说得对。咱们一直聊蛮子做甚么!”
诸人因此转移话题。
……
少顷,王照从左边挪过来,关切冯安安:“怎么了?”又问美姬,“郡主怎么了?”
“郡主饮花间不适。”
王照闻言,把冯安安颤抖地小手一捏,帮她稳住酒盏,又将酒盏从她手中抽离,放下。
“饮酒不适,很快会全身都有反应,甚至呕秽。”王照注视着她,“你要不要休息一下。”
冯安安点头。
王照便扶她起身,与众人解释原委,众人关切一番,让冯安安别喝了,赶紧休息。
王照亲自照料,搀扶着冯安安转至楼梯处。
他是打算带她上顶楼包厢休息,但冯安安却径自下楼去。
王照喊住她:“你去哪儿?”
根本喊不住,冯安安继续下楼:“我出去走走,吹吹风透透气,酒就醒了。”
“受了凉风会更不适。”王照追下去,沉默片刻,道,“有什么心事,可以和我说”
冯安安摇头。
王照继续跟了几步,止住脚步。
他目送冯安安走了十来步,而后转身上楼,继续喝酒——当然,王照有吩咐手下偷偷随护冯安安,其实没用,也不必提。
冯安安走在街上,人来人往。
她很难受。
在她的世界里,大地在颤抖,天也在颤抖。
都是因为愤慨无法发泄。
王照其实猜对了,她是有心事,也想找人倾诉,越快越好。
但她不想同王照讲。肖抑……肖抑啊肖抑,你在哪里?
她不知道肖抑在哪里,肖抑被封一等侍卫的第一天,跟她说朝廷给他临时拨了间私宅。她没去过。
这会去撞撞运气。
她敲门,扣至第二响,里头人就打开了门。
肖抑见是她,眼前一亮。
冯安安清楚捕捉到这亮光。
肖抑把冯安安让进去。
她进去坐了,眼神迷茫望着前方:“你最近到底忙甚么呢?”都不见人。
肖抑处在什么都不知道的状态,同冯安安感叹:“太忙!连着三日,我都只睡了一个时辰!”他很奇怪,月容殿里召见他的皇帝,明明冷静圣明,下了赦令,十日之内释放阮放。
可肖抑手执赦令去落实,天子的阻拦口谕却传来。
天子说:朕若是没查清,就放了阮放。他带着大军到了边境,折返反扑,寡人岂不是要成前朝韩王?
阮放不可放。
就因为皇帝又下了道自相矛盾的口谕,肖抑始终提不了人。他找王照帮忙,引荐、斡旋,又让陈如常暗中助力。
他晓得些男女之间的不对劲,没再联络王施。
按瑶宋律法,释放阮放,需要大理寺初审,刑部复核,和廷尉终签。
波折两日,持着皇帝初令的肖抑,面前终于只剩最后一道关卡。
廷尉张介。
肖抑对张介的印象并不好,两人见过的唯一一面,是张介带着云敖人来抓冯安安。
而且,张介在手镯内的名单上。
再则,陈如常告诉肖抑,张介此人,异常冷情——当然,陈如常亦抱怨,一个国家,既然有了大理寺卿,为何又要设置廷尉呢!两职总有其一职多余!
但此时事态,肖抑不得不去面对张介,同其交涉。
他第一回去找张介时,瞧见张介在发脾气。
属下有一右监,母亲病重,祈假归乡。却遭张介拒绝:“你母亲病了,是你父亲的事,又不是你的事!”
右监恳求道:“百善孝先,求大人准小的二十天假。”
张介呵斥:“父母恩情,儿女在诞生时便已还清。之后的孝义,可尽可不尽。眼下临近年关,公务繁多,且关乎考核提拔。你母亲年岁已高,最多活不过十年。而你还有起码二十年仕途,是否因此放弃,你自己好好把握。”
这一番劝阻,张介是公然说的,面色坦荡。肖抑听在耳中,不可谓不骇然。
那右监更是委屈,八尺男儿,落下泪来。
张介最终也没准假。
肖抑上台阶找张介,捧出赦令和文件,道明来意。张介目光横扫,将大理寺和刑部的审核过一遍,然后将赦令塞回肖抑怀中:“事务先后,排队处理。”
排队等着,将他打发了。
第二回,机关来人,通知肖抑,速带着赦令去廷尉大人那里。
排到他了,过时不候。
彼时是夜晚近丑时。
肖抑赶去,见张介办公处,灯火通明。
稍稍一打听,才知廷尉大人通宵审阅,犹如家常便饭。
每张窗内,都映着各人忙碌的身影。廷尉不歇,下属都不敢歇。
肖抑将赦令交上去,张介却没有立马签字。他将赦令和文件一并放在桌上匣中,悠悠道:“按律要审核一日,赦令暂且放在我这边。”
肖抑并不太敢放,担心赦令“弄丢”。但没有其它办法,只得应允。
今早,肖抑接到通知,
第三回去同张介接洽。
张介举着已经签字的文件,交给肖抑,重重道:“你可以去接阮放了!”
肖抑谢过收好,辞别出门,张介却道自己正要去办事,同肖抑一道出门。彼时有马经过,速不让人,肖抑在前,张介在后,张介伸臂拉了肖抑一把。
烈马疾车,与肖抑擦身而过。
肖抑躬身:“多谢廷尉。”
张介却唤来手下,先管马车乱走。而后边走,边同肖抑道:“我们做刑狱的,要有鹰的眼睛,善于捕捉;亦要有豹爪,出手很准……你们当将军的,可能也一样。”
肖抑心想,这是点拨他?嗅嗅鼻子,从张介身上闻到很浅的酒味。
……
所以张介其人,肖抑摸不透。
便将三回照面经过,同冯安安分享了,想听听她的分析。
她却似乎心神飘游,喃喃问道:“阮帅能救出来么?”
“快成功了。”肖抑这时才觉出不对劲,问冯安安,“你呢?最近在忙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