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在电话里听出来什么不一样的情绪没有?”
“情绪?没有啊。开始说的时候挺开心的。后来她又打电话来的时候还怪不高兴的。不过也没什么情绪。她这孩子从小就爱使小性子,脾气大。”说着又低声嘤嘤地哭了起来。
袁彻这次没拦着,这是真伤心,憋也憋不回去,他等女人哭了一气儿才又问:
“那钱大志呢?你这两天有联系他没有?”
老太太带着不满:“他就算了。有这个女婿和没有他没什么差别。就是钱供得上,其他的都别指望。”
“左玲有没有跟你提过除了钱大志以外的人?”
“谁?你说男人?你怎么能污蔑我家玲玲?她可是个称职的好太太。”女人瞪着红眼睛,搜索了一圈落在队长身上:
“你是领导吧?你们这个小同志说话太不严谨,你们得好好教育教育……他。”她说到教育两字,想起刚才那把枪,声音就瘪了回去。
旁边刚才一直没机会发声的男人用胳膊肘捅咕了一下女人:“也许人家小警察不是这个意思。你想,那一个干巴巴的老太太怎么可能杀得了两个人。一定有同伙。说起来,你忘了那次我们离远了看见玲玲和一个男的在一起?那个男的当时我就觉得不对劲儿。你说这大晚上的,还戴着一顶帽子遮遮掩掩的,我看搞不好是威胁玲玲的。”
戴帽子的男人,是不是何凤奇遇到的那个“情敌”?袁彻忙打断左玲爸爸的猜测:“你们在哪儿看见的?看见脸没有?”
左玲爸爸抓着腮帮子想了想:“在,好像在鸿运楼,那天我们去吃酒席,遇到的。你还说不是玲玲。两个人偷偷摸摸的,我看就是。”
“你看错了,那哪是玲玲。”女人推搡着男人,用带着泪的眼睛剜了她老公一眼。
袁彻品着这一个眼神,似乎,这个妈妈知道的比她说得多得多,不过既然人家要瞒着老公,说不定有什么隐情,等找机会单独问问。袁彻这边说:“还记不记得是哪一天?我们去查查就知道了。”同时仔细看着女人的表情。
果然听到能查证,女人显得有些不自在。
左玲爸爸粗心大意地没发现老婆表情的变化,捏了捏手指头算了算说道:“在上个月十五号,我们老同学过生日请客。”
队长马上安排人去查这个时间这家酒楼的监控。
他听袁彻汇报过,左玲在案发当晚像是被人约出去了。
一个能让左玲在被威胁的情况下还敢离开洗浴中心独自赴约的,一定是曾经和她有亲密关系的。凶手对钱大志家的了解很可能也是从左玲那里听来的。所以那戴帽子的男人,也许就是新的线索。
袁彻又问了几个关于左玲习惯的问题,女人一边抽泣,一边回忆,把女儿所有行为都贴上了优良品质的烙印,就连花钱大手大脚,喜欢买奢侈品等等也成了她懂得生活的佐证。
等问到最后发现真的没什么可问的了。袁彻这才摆出迷人的笑脸安抚了两个人的情绪,保证两天内抓到凶手,夫妇两个才算满意。
然后稍微表现出一点刚才对警察无理施暴的歉意。
出了会客室,队长推了袁彻一把:“你怎么回事儿,饭可以乱吃话不能乱说。两天,你当你是神探福尔摩斯吗?”
袁彻无奈地指了指柯然:“你问他,他亲口向局长保证,两天破案。”
柯然被指着鼻子,一脸委屈:“我,我没有说。”
袁彻哼了一声:“我说你有,你就有。好啦,少废话,队长一起审审这个嫌犯?”
柯然低着头,像是想起自己经常脱壳,自己说过什么,做过什么都不记得,哪里还有什么发言权?
队长揉揉耳朵根子,刚才一直处于高分贝噪音下,都耳鸣了。
他想了想,点点头:“这个老太太刚才被那一对奇葩推来搡去的,从头到尾一声没吭。就是太平静了,有点瘆得慌。”
询问室里,老太太余淑兰静静地坐在嫌犯的椅子上,看着对面空空的桌子和写着坦白从宽抗拒从严的标语,眼睛里没有一丝波澜。
袁彻在旁边房间看着这个几面之缘的女人,从她身上丝毫看不出戾气,怨愤,甚至看不到生气。
她今天依旧穿着素色的套装,那种麻布的白色上衣配上米色的裙子。她头发搭理得很精心,脸上身上没有伤,看样子被袭击的时候被队长他们保护的挺好。
余淑兰的嘴角甚至还露出了一丝微笑。
袁彻把这两天偶遇余淑兰的情况和自己知道的情况简单和队长共享了一下,然后交代柯然,让他在外面学着点。
柯然曾经和老太太接触过,关键现在的柯然什么都不记得。袁彻怕他进去,被老太太发现,当着队长的面,就真的是纸里包不住火了。
询问室是个只要有人进来,就会弥漫紧张气氛的地方。这里也是嫌疑犯最后挣扎的地方。
除了自首的嫌疑人,那些不甘心就这么身陷囹圄的心存侥幸的嫌疑犯,会无所不用地挑战警察的底线。
就算在铁证面前,嫌疑犯也会想尽办法推脱责任,给自己犯下的罪责找一个冠冕堂皇的借口。
自首的也不例外。
袁彻却有一种预感,这次可能会有所不同。
每次审讯例行的开场白后,袁彻照例询问了姓名,年龄,职业,老太太一一回答。
这些都是之前调查过的,例行公事而已。
问完套话,袁彻开门直击:
“你说你杀了钱朗、左玲和钱大志。目前我们只发现钱朗和左玲的尸体,钱大志的尸体没有找到。你把他放在哪儿了?”
余淑兰脸上露出一闪而过的疑惑,然后马上掩饰着说:
“我把他烧了,烧成灰了。”
队长和袁彻交换了一下眼神,难道那个爆炸现场的尸体就是钱大志?队长问:“烧了也会有骨头。没有设备,就用普通的火根本达不到烧成灰的温度。”
余淑兰回答的很干脆:“烧了,然后埋了。埋哪儿了,我忘了,年纪大了记不住。”
队长露出失望的神情。那具尸体不是钱大志。而眼前声称自首的人在撒谎。
这个余淑兰是来做替罪羊的。
袁彻拍了拍队长的胳膊,挑了挑眉毛。队长点点头,身体靠在椅子上,把问话的活交给袁彻。
坐在对面的老太太的目光不躲不闪,直直地盯着队长。挺直的脊背从他们进来就没有放松过,她把紧张表现得不着痕迹,从容淡定。
大概慷慨就义的人就是这样的神情。
第72章 口供
袁彻也不急着问,翻动着桌子上关于案件的材料,发出纸张哗啦的声音。
尽管声音很轻,可听多了也会觉得烦。
一直撑着的余淑兰在这样反反复复的翻阅声中,开始微微放松下来,唇角也开始轻微颤抖了起来。
这样的大片的空白,只会让心慌的人更心慌。余淑兰不慌,但却一直紧绷着,袁彻在等,等她紧绷的神经到极限的时候。
在觉得火候差不多的时候,袁彻突然开口:
“你杀钱大志一家,和你失踪的孙女有关?”
这个问题很突然,也不按问话的套路出牌。让余淑兰措手不及。
余淑兰一瞬间半垂着的眼眸突然放大,犀利地与袁彻回视的目光撞击在一起。如果这撞击有声音,似乎有什么东西破碎了。
可很快,余淑兰又再次垂下眼睑像是背书一样回答:
“你们想多了。我孙女儿没失踪,她只是和她妈走了。”
袁彻冲着空气招了招手,旁边房间的柯然马上开始查询关于方婷婷的妈妈,联系航空公司查找方婷婷是否曾经办理过机票。
袁彻这边接着问:“既然无冤无仇,那你为什么杀他们?”
“因为他们该死。”余淑兰说话的声音没有意一丝起伏。
这句话如果找演员来演,应该有更丰富的情绪,比如愤怒、怨恨。可这话从余淑兰嘴里说出来却平静无波。
她从开始回答问题的声调一直是一条直线,就好像她打定主意,刻意用这样刻板的声音和表情来对付所有问题。
可越是这样不透露情绪,袁彻越能感觉到,余淑兰的内心一定极不平静,知道她想要隐藏的东西太多。
不知道是不是常年在管理层工作的关系,余淑兰竟然能把喜怒不形于色做到如此境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