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未说完,小凌一个肘拳正顶在他的胃上,他只觉腹部猛然抽痛,已经抱着肚子蹲在了地上。
欧阳泺脸上一阵绯红,忸怩不安。
地上,木松柏指着面前两个姑娘,换了几口气,才说完一句话,道:“哪家的姑娘会在腰上别一把斧头,你这腰,太招人耳目了,能不能把斧头藏一藏?”
两人这才弄明白他的意思,欧阳泺把斧头用衣服细细遮住,道:“你直说呀,就不必挨着一下了,你怎么样,没伤着哪里吧?”
木松柏勉强站起来,一边揉着肚子,一边骂骂咧咧,道:“我看这臭丫头,就是故意的。”
臭丫头的嘴脸像小孩吃到美味糖果一般顺畅,声音却故作沉静,道:“走吧。”
说完,率先跨门而入。
欧阳泺扶着木松柏,上了楼,三人捡了靠窗的一张桌子坐下。
大中午的,酒楼之中竟然宾朋满堂,热闹得很,好几个小二跑前跑后,顾此失彼。等了好一会,才有一人前来待客,问道:“客官,我看你面色不大好,要不要帮你请个郎中来瞧瞧?”
木松柏道:“无碍,被疯狗咬了一口,忍忍就过了。小二,大中午的,你们这儿怎地就如此热闹了?”
店小二随口道:“咱这做的就是中午的生意。三位想吃些什么?”
木松柏道:“嘿,这就奇了。小爷我走南闯北,还第一次见到有只做中午生意的酒楼。这是什么缘故?”
店小二笑道:“能有什么缘故,什么时候有客人,就做什么时候的生意呗。客官,想用点什么?”
那边已然又有人叫唤,店小二面露急色,语气显得有些不耐。
木松柏不急不恼,道:“我们这初来乍到,也不知点些什么为好,你看着给我们上几道招牌菜吧。”
店小二立即应诺,忙不迭地下去准备了。不久,便布上一桌好菜饭,有荤有素,不油不腻,附赠一瓶果酒,颜色十分醇厚好看。
欧阳泺满饮一口,道:“好酒!这大雁蛊城的酒楼,倒不欺客。”
木松柏道:“这倒确实难得。”
“哦?”
“你看不出来,这个酒楼,做的就是咱们这种人的生意?”
欧阳泺环顾四周,见周围几桌客人,服饰长相果然迥然有异,口音也是四面八方。
木松柏诚然道:“旅人如浮萍,萍踪浪迹,又往往不在钱财上多做计较,最是挨宰的好对象;连对外地人,都能尽到生意人的本分,这估计才是这家酒楼生意好的原因……”
他正要往下说,却只见一阵骚动,原本酒楼里正吃饭喝酒的客人一窝蜂向窗边涌来,往外张望。
众人纷纷道:“来了吗?”
“看到了吗?”
“是不是那个着红衣的女子?”
“他娘的,还真是漂亮!”
……
大街之上,走来一群年轻女子。
领头之人,红衣黑靴,螓首蛾眉,高昂着头,气势昂扬地走着。旁边跟着一个三十多岁花枝招展的小妇人,小声说着些什么。后面紧随十来名做侍女打扮者,亦步亦趋。
街上行人见到她们无不驻足而立,行礼致敬,商贩们纷纷闯出店门,跪候在地,手里举着些物事,似在求她收下。她一路走走停停,翻看着送上来的物品,不时和店主们说上一两句话,偶尔看上一件,随手取了,往那妇人怀里一塞,那些商贩便立即匍匐在地,一派感激涕零。
欧阳泺心中叫奇,道:“这姑娘好厉害,好像她买东西都不用钱的。”
木松柏轻笑,道:“何止不用钱,要是她肯收,别人甚至还想给她一些钱。”
“哦?”
木松柏道:“你可知她是谁?”
“城主的女儿?”
一方之主的女儿,应该能有这般架势了吧?可天底下有几个城主的女儿买东西不用花钱的?
“对,又不全对。”木松柏卖关子,看看欧阳泺,接着道:“她不仅是大雁城主的女儿,也是当今蛊族圣主。”
“蛊族圣主?”
“也就是说,蛊王现在住在她身上。”他道:“就是,她吃着用着,就相当于蛊王吃着用着。”
所谓蛊王,就是万蛊之王,也就是说,其他所有的蛊,都是它的小崽子。它在蛊中的地位,和女娲娘娘在人中的地位差不多。
众所周知,蛊虫均听令于养蛊之人,这其实是它们在成长过程中被驯化所致;而少有人知道,所有蛊虫都有个天性以及共性,那就是无条件听令于蛊王。且蛊王的优先等级远高于养蛊者---这就好像孩子对于自己的生母,往往都有一种天生的联接,远远区别与孩子与养母之间的那种联接。
而且,据传,蛊王一死,万蛊皆死;非得重新弄出一只蛊王来,再重新生出蛊崽子,蛊族方可继续维持。
因此,蛊王在蛊族中的重要地位以及威慑力可见一斑。
木松柏换了个姿势,继续说道:“而这蛊王十分娇贵,非得寄生在人身上才可以活得下去,一旦脱离人体,很快就会死掉;其实,这样千万年的老怪物,或许也没有想象中那么脆弱,但是,谁又敢不相信呢?”
“因此,蛊族世世代代都会找出一个人来养蛊,这个人可以什么都不干,只要好好活着就行。只要她活着,活得舒舒服服,活得开开心心,对蛊族上下而言,便是无上恩典。”
欧阳泺恍然大悟,道:“那位姑娘就是养着蛊王的人!”
接着又问:“那,蛊王寄生在宿主身上,不会给宿主身体带来影响吗?”
木松柏道:“好像不会。至少千百年来,每一任蛊王宿主都顺顺利利地把蛊王养到了可以引渡的年龄。”
“那是多大?”
“不是按照年龄来算的。”木松柏道:“到她们成亲之后,生下第一个女儿,蛊王就会被蛊族长老引渡到那个新生的女婴身上,她们的女儿成了新一任蛊王宿主,而她们,也就正式退休了。”
“每一任蛊王宿主,竟都是年轻的女孩吗?”
“正是。”
“可知道原因。”
“没有确定的原因。”木松柏道:“不过我猜,却总逃不出以下几个因素:其一,这蛊虫原属阴物,女子属阴,其身体可能天生就适合蛊虫寄养;其二,你想那蛊王宿主有多重要?说是掌握着整个蛊族生死存亡也不为过,这样重要的地位必定带来同样巨大的权力,把这样的权力放到谁的手里最为保险?”
欧阳泺果然摇了摇头。
木松柏顿了顿,道:“当然是那些对权力无动于衷的人手里。”
而天底下对权力最无动于衷的,除了孩童,不正是那些天真烂漫的少女吗?
欧阳泺这才终于彻底明白了,忍不住对眼前这位姑娘兴起十分好奇,也间杂起几分同情来。
想来无论她如何风光,如何集万千宠爱于一身,被那么大的责任压着,人生终归已经不属于自己了吧。
来不及细想,这群人竟朝三人所在的酒楼走来,楼梯口立即传来一阵脚步声,店小二一路小跑上了楼,兴奋得双颊通红,大声道:“各位客官,圣主巡视本店,大家且暂在楼上呆着,千万不可下楼冲撞圣主。”
众人被他虔诚的语气感染,纷纷道:“放心,我们心中有数。”
虽是如此,却又呼啦一声围在楼梯口,伸长脖子往楼下张望。
此时,只见几名女侍款款走上楼来 ,温温柔柔地往楼梯口一站,也不说话,也不动作。众人却突然变得矜持起来,连原本闹腾得最厉害的莽汉都安静下来,乖乖坐回了原来的位置。
只听楼下传来声音,道:“圣主,今天想用点什么?”
一个女声道:“听说你们这昨天新出了一种包子,端上来尝尝吧。”
“是。”
良久,只听一个声音传来,只有两个字,道:“不错。”
音量不大不小,十分磁糯,就像两颗珠圆玉润的珍珠,落入众人耳里心里,连欧阳泺一介女流,瞬时都觉得像夏月里吃了一块冰一般舒畅熨帖。
酒楼里瞬时一阵压抑不住的赞叹之声。
众人莫非是等着听这两个字,才变得这般安静听话?
楼梯口的女侍下了楼,俄顷,那红衣女子率众人,鱼贯走出了酒楼,向来时的方向缓缓行去。
酒楼里瞬时炸开了锅。
众人议论纷纷,高谈阔论,像中了大奖一般兴奋无比。纷纷冲店家喊道:“给我上一笼圣主刚刚吃过的包子!”“顺便来一份你们这最好的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