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祝照从书房带出来的男子站定在对方跟前,压低声音道了句:“王爷,还有个活口。”
男子拉扯了祝照两下,没能扯动,肩膀上的疼痛越来越重,他只能侧过身,叫人看见祝照的模样。
当时祝照背上一截衣服被火烧破,伤了肩上一寸皮肤,又淋了雨,在男子怀中挣扎了几分,露出了半边后背。
她分明在雨下冷得发抖,却依旧咬着男子一侧肩膀不肯松口。
而后,祝照看见了一只手,手指很长,指节微微明显,指尖圆润,拇指上还戴了个白玉扳指,扳指上浑然天成的神龙翻云纹路。
那只手轻轻地捏着她的脸颊两侧,并未用力,那时祝照已经吓得筋疲力尽,又被浓烟呛了许久,眼前一切都是模糊,她看不见对方的长相,但听清了他的声音。
他道:“小长宁,乖乖松口。”
祝照记得这个声音,所以她松了口,牙根生疼,嘴里满是血腥味儿。
那人解开自己的披风,盖在了祝照的身上,又将她挂在心口的长命金锁扶正,温柔地抚过她头顶的发,对将祝照抱出火海的人道:“送她去她亲人府上吧,但愿此生,别再入京了。”
抱着祝照的人听命,很快便离开了仍旧是一片火海的祝府门前,在祝照的视线里,大伞下的男人离她越来越远,那一夜,她虽从未看清对方的长相,但她永远都记得,记得那个声音,记得他是谁。
他们毫不避讳,在她的跟前,称那人‘王爷’,祝照知道,他是文王。
林影倒退,一阵晃动,马车的轮子撞上了一块石头,坐在马车内的所有人都跟着颠簸了一下,紧接着马车里的人便道:“老杨,你驾车稳一些!”
“对不住,夫人,这路真不好走。”驾马车的老杨声音传来。
一声‘老杨’,称一声‘夫人’。
将还困在梦魇中的祝照惊醒,她就靠坐在马车门边,抬手摸了摸额角位置,方才撞了一下,有些疼。
车内除了她,还有五个人。
坐在最中间的,是祝照的姨娘,姨娘的左右围着的是十九岁的徐环莹与十七岁的徐潭,在徐环莹的左手边,还有个妇人是后来祝照姨父娶的二夫人,二夫人的身侧,靠着个十二岁的徐环晴。
祝照坐在徐潭这侧,但离他很远,接近贴门。
马车的门帘被风呼呼刮起,现下正是盛暑天,不是雨雪交加的二月底。
祝照没想到她居然都记得。
方才的一梦,叫她的心口余悸迟迟未消。
那时她分明很小,之后她被人送到了姨娘家,大病一场,病好之后姨娘也问过她那夜祝家究竟发生了什么,她都说忘了。平日里仔细去想,的确想不出曾经都被她看在眼里的细节,但这些细节,如今统统入梦,真实到,就像是她又经历了一次一样。
祝照掀开车帘,朝外看了一眼,吹风醒神,车里姨娘又问了声:“老杨,这去京都还要多久?”
“快了,夫人,日落前便能到!”老杨回话,又说:“夫人此番入京,是见家主吧?”
老杨不是姨娘府里的人,只是祝照的姨娘雇来的马夫,京都里当官的许多,但也有大小之分,小官难在京都买屋,妻儿老小就留在老家,逢年过节入京一趟会面,这也是常有的事儿。
祝照的姨娘嘁了一声,眼睛朝祝照瞥去,没有回话。
祝照识趣,知道此时闭嘴,最好连喘气声也小点儿,干脆背对过去,只看车帘外绿柳茵茵。
姨娘一家带着她入京,不是去探姨父的亲,而是半个月前,一则圣旨传了千里,落到了琅西姨娘家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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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赐婚
十年前,二月二十三,京都秘书监祝盛一家突逢劫难,于晚间被闯入府中的刺客杀了满门,祝盛一家包括其夫人、长子祝晓无一幸免,出事原因,无人知晓,而祝家府内应当留有的一切证据,也在大火中被烧得干净。
此案交给大理寺办理,只是一切过于蹊跷,突入的杀手显然组织有序,并未在祝府周围留下任何蛛丝马迹,大理寺追踪许久也无所获,后来才在徐家得知,原来祝盛还有个小女儿,出事那日早早随其姨娘离开,得以幸存。
为了祝家一案,大理寺审问过徐家许多次,徐家家主徐冬是京中紫门军,粗人出生,会些拳脚功夫,娶的妻子徐柳氏与祝盛的妻子为同父异母的姐妹,不过两家来往并不亲密,每每问起徐冬,为何在祝家出事之前,他会提前让妻子带走祝照,徐冬都咬死不知情。
其实徐冬在第一次被大理寺问话时,差点儿便告诉大理寺,祝照并非是他妻子白日带走的,而是于后半夜,他妻子坐着马车连夜赶回琅西时,被人半途拦下,将晕了的祝照丢给她的。
徐冬一介武人,头脑简单,徐柳氏却有些弯绕肠子,知晓如若他们这般回答,那势必会被大理寺纠缠上。若问及送祝照的人是谁?可看清了样貌?为何当时没留住对方?事后有无调查过对方?光是这些,徐柳氏便应付不来了。
徐柳氏当时道:“夫君想想,姐夫是秘书监,知晓许多宫内要闻,指不定是得罪了什么权贵才被灭了满门,如若我们再卷入其中,于夫君官途无益,说不定徐家也要遇上麻烦了。”
紫门军,不过是京都几大城门之一的守门军人,徐冬才升了小队组长,甚至连京都的官门也未摸到,何故卷入朝堂纷争之中。
于是徐冬便顺着徐柳氏的意,不论大理寺问了几遍,他都说那日只是妻子来京看望他,顺便拜访祝府,因为见祝照长得可爱,又与他家的两个孩子玩儿得好,便得了祝盛的允许,带回琅西住个把月,清明之前送回。
谁知道他们带走祝照之后,祝家便出事儿了。
后来大理寺又缠了徐家一年,关于祝家一案一无所获,干脆便将案子压底尘封,未说不解,却也不再派人刻意调查了。
十年的时间,足以叫人忘记二月底的那晚,京都秘书监府中的一把火,不过后来时常有人说,那一年是多事之秋,因为同年除了秘书监祝家被烧之外,明天子也驾崩了,明天子只有一子,年幼得很,登基时才四岁,诸多亲王王爷也算明争暗斗,争夺政权。
祝照如今跟着姨娘一起入京,也是去见一个王爷的。
只是这位王爷,与其他王爷都不相同,明天子有四个兄弟皆在,其余三个都被封了亲王,唯有这一位不是亲王,甚至因为十年前一事与明年子产生间隙,从此以后,成了诸多王爷之中最不受重视的一位。
要权没有,要钱也不多,府里人少,平日里大多都是闲逛,消遣。
他是文王,明云见。
半个月前,圣旨忽降琅西徐府时,徐柳氏跪在府门外,满面都是惊讶疑惑,等到传旨太监收了圣旨了,她还没反应过来,直直地跪着,不知起身。
传旨太监见徐柳氏还跪着,嗤地一声笑道:“徐夫人,快快接旨起身吧。”
徐柳氏讷讷地接过圣旨,将那卷黄绸紧紧握着,不可置信地问:“公公这可是真的?圣旨真的要赐婚?将我姐姐的女儿,那个……那个祝照,赐给文王?!”
“咱家都站在你跟前了,这圣旨还能有假不成?”传旨太监传过许多圣旨,还从未见过如此小门小户的人家能嫁到京都给王爷的,太监道:“徐夫人可得记着这上头婚娶时间,近日便收拾着入京吧,文王殿下如今虽已二十有六,可府中没有妾室,祝家小姐入府可是正儿八经的文王妃,切莫怠慢了。”
太监会这般说,正是因为他在落轿之前,眼见过徐柳氏使唤祝照出门采买,叮嘱一堆,而她自家的女儿坐在院内对镜梳妆,摆弄着珠花。
传旨太监放下圣旨后等了片刻也不见徐柳氏高兴,更不见她拿出点儿诚意来,干脆挥了袖子离开。
后来祝照将徐柳氏要买的东西都买回来了,隔了几日才听徐柳氏说,要带她入京。
以往徐柳氏入京去看望徐冬,从不带着祝照,这回带上,祝照心中还有疑惑,临出发前徐柳氏才透露说,京中来圣旨,说是要将她许配给文王,这是皇帝赐婚,不得拒绝,前几天没有消息,便是徐柳氏特地写信问过徐冬,徐冬的回信也是定死了,必须得是祝照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