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江云遗憾摇头,“下人都不在,邻居昨天也睡得早。打更的倒是说听到过尖叫声,以为是野猫叫,没放在心上。”
“什么时辰?”
“二更,亥时(晚上九点到十一点)前后。”
差役搬着尸体打算先放在院子里让仵作验尸,林君暖忽然出声,“等一下!”
她目光直直盯着几位死者的脚下。过了一整夜已经没办法准确判断死者们的死亡时间,但根据尸体的状态还是可以略作推测。
二儿子傅浪鞋底几乎没有踩到血,仅仅是溅上了几点血班,应该是最先倒下的。接着是他的妻子王氏,根据她躺的位置来看,凶手杀死傅浪后,她试图用桌椅挡在身前,但最后还是死在刀下。傅涛夫妻背后有伤,躺的方向朝向门外,应该是准备往外逃时被杀害,祖父和孙女的尸体则缩在大厅角落,看不到明显伤口,从脸色判断很可能是被掐死或捂死的。
当然,这只是她的推测,具体如何还得看仵作的验尸结果。
有一点让林君暖十分在意,室内满地都是血,却没有任何通往门外的血脚印,凶手极可能在杀人之后光着脚或者换了双鞋再离开,这就产生了一个新的问题,如果凶手有意嫁祸诚意伯,为何不干脆先制造一道通向他所在的客房的血脚印之后再换鞋?或者在诚意伯衣服上沾点血,岂不是更具说服力?
难不成凶手并非刻意嫁祸,只是诚意伯自己倒霉撞上了杀人案?
正埋头思索时,大门外突然传来一阵刺耳的哀嚎。
“怎么回事?”林君暖蹙眉看向程江云,他招呼手下出去看看,不久之后,手下带着一个青年男人走进来。
“说是这家的小儿子,今天刚从外地回京。”
傅家小儿子傅浩进门后立即冲过来,搂着父亲的尸体泣不成声,“儿子不孝,儿子不孝,为何没有早一日回来!”
要是早一天回来,现在你说不定也躺在这里了,林君暖无声吐槽了一句,眯着眼仔细观察傅浩的动作。他揽着父亲哭得那叫一个声泪俱下,却仿佛完全没发现旁边两位兄长的尸体一般,这三兄弟的关系估计并不怎么好。
哭了一会儿父亲,傅浩可能也发现了疏漏,象征性地也把兄嫂侄女挨个哭了一遍,但有了先前的印象,林君暖总觉得虚情假意。
傅浩早不回晚不回,家人刚死他就回来了,这个时间点本身就很微妙。
看他哭得差不多了,程江云才命人扶起带去偏厅,傅家几个下人也在那里等候问话。对于傅浩的突然归来,下人们也都是错愕居多,悄声嘀咕讨论三老爷怎么回来了,林君暖估摸着其中或许还有隐情。
远的不说,傅家如今就剩这么一根独苗苗,宅子铺子银子可不都归傅浩了么,单凭这一点,他就有十分强烈的杀人动机。
程江云开始向众人问话,她插不上嘴,就在旁边边听边整理思绪,试图拼凑出案子的全貌。
昨天中午大老爷傅涛让人带回消息,晚上要设宴接待诚意伯,据厨房几位婆子估算,开席的时间大约是酉正,比往日傅家吃饭的时间稍晚一些,上好菜后傅涛特地交代,这一顿可能会吃到很晚,让她们先回家休息,第二天再收拾。
让人意外的是,诚意伯没喝几杯酒就醉倒了,傅家人也不好把客人丢在一边大吃大喝,让人将诚意伯送去客房休息,自家人随便填了填肚子就撤下宴,尽管如此,傅涛心情显然还是很不错,大手一挥给所有人都放了假。
“你是说,昨天剩下的酒菜还没收拾?”林君暖想到这里忍不住出声追问,婆子畏畏缩缩地点头。
她扫了程江云一眼征求意见,程江云点头应允,林君暖飞速奔向厨房。
如今已是深秋,夜间很是凉爽,饭菜放了一整夜并未变馊,倒是晚上似乎有蟑螂老鼠来光临过,不少剩菜被扒出盘子,弄得到处油滋滋的。
林君暖从碟盘之中找出几个酒瓶,挨个拔开塞子闻一闻看一看。当中有个酒瓶瓶底残留着少量白色粉末,极可能是迷|药。
酒量一向大得吓人的诚意伯之所以这么快就喝醉,或许并不是醉了,而是被迷晕了。
第67章
林君暖小心收好酒瓶,打算稍后找机会试验一下她的猜测是否正确。
若酒瓶里果真掺了迷|药,下|药的究又会是谁呢?是傅家人么?可现在傅家六口都已身亡,只剩一个今天刚从外地回来的傅浩……或许应该从傅浩回京的时间上寻找突破口。
昨夜的饭菜虽然还没馊,混杂在一起的气味着实酸爽,林君暖拿了酒瓶后再匆匆扫了几眼,便准备离开厨房,眼睛余光扫到一个人影从门外一闪而过。
“什么人?!”她连忙追着人影跑出去,对方被人一追也急了,不小心走上一条通向围墙的死路,准备爬墙时被闻声赶过来的大理寺差役拦下,林君暖一看,这不是刚才在外边说得唾沫横飞的那位邻居么?
“他怎么进来的?”林君暖不禁费解,傅家前后门都有人守着,怎么放了这么个大活人进来?
“问你呢!”差役扯了扯邻居的胳膊,他哎呦了几声,才眼神闪烁道:“我……翻墙进来的。”
“来做什么?”
邻居低下头没回答,差役看了林君暖一眼,压着邻居去偏厅见程江云。此时下人们已经问完话退下了,偏厅里只剩下程江云和傅浩二人,见到邻居被押进来,傅浩的手不自然地抖了几下,刚好被林君暖发现。
这两人之间似乎还有什么故事哟。
差役简单说明了邻居擅自闯入的事,还没等程江云发问,傅浩就抢先说道:“大人明察,孙叔一定是来见我的,没有恶意。”
程江云目光淡淡地在两人身上扫过,让人放开孙叔,孙叔一脱身就奔向傅浩身后,抓着傅浩的袖子悄声交谈了几句,一副后怕不已的模样。
两人说话的声音很小,林君暖只隐隐约约听到“遗书”两个字,难不成哪位死者死前留下了遗书?她不动声色地靠近想多听几句,可惜两人之后再也没交谈。
孙叔鳏寡独居,昨晚并没有人帮他作证,没有明确的不在场证明,之所以没有被当成杀人嫌凶,是因为他右脚有点跛,走路不太利索,不太可能轻易杀死正值壮年的傅涛傅浪兄弟,但是现在看到他和傅浩站在一起就很耐人寻味了。毕竟没有任何证据证明凶手只有一个人。
程江云继续向二人问话,傅浩表示他今天早上才进入京城,昨晚一直跟着商队连夜赶路,商队众人都能作证,他的行李此时还放在外面,让小厮守着。
“进京后可去过其他地方,见过其他人?”
“没有,”傅浩满口否认,“我只想着赶紧回家见父亲,怎么可能去别的地方。”
“那可未必,”林君暖站在程江云身后狐假虎威地大声道:“傅三老爷应该用过午膳了吧,让小的瞧瞧,吃了螃蟹吧,衣领上还沾了蟹黄呢!”
傅浩一慌,低头瞟了瞟衣领又飞快用手捂住,“哪、哪有,你看错了,不要瞎说!”
“咦,好像真的是我看错了,”林君暖没什么诚意地道了声歉,转头从孙叔的衣襟上摘下一小块螃蟹壳,“我还以为你们一起去吃了蟹呢,对了,你们刚才说的遗书在哪里?”
傅浩提在半空的心还来不及落下就被这句话再次击中,“什、什么遗书?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旁边的孙叔也连连摇头,目光却时不时瞟向自己胸前。
程江云朝手下招手,“搜身。”
几息之后,手下从孙叔胸前搜出一张沾满暗红色血迹的遗书。
这是傅家老太爷傅强运的遗书,内容看起来很值得玩味。傅强运在遗书中交代,待他过世后,所有家业房产财物一分为二,由大儿子傅涛与二儿子傅浪平分,小儿子傅浩顽劣成性,令他失望多次,仅能继承外地的两家小商铺,京城产业一概不许染指。
随着遗书的发现,傅浩的杀人嫌疑陡然增大,父亲抛弃他将家产分给两位兄长,他一气之下残忍弑亲,这么一想似乎也不是什么不可思议的事,现在最大的问题在于,傅浩昨晚是不是真的还在路上?
程江云立即派手下去向与傅浩一同入京的那只商队的众人问话,而孙叔这边,迫于大理寺的压力,他也终于承认遗书是他早上发现尸体时在现场捡到的。孙叔自己认得字,看到遗书内容后就悄悄藏起来,早上特地在城门前拦住傅浩,让傅浩请客吃饭,告诉他遗书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