希光缓缓说道:“也许吧,可世间之上就是这样,你要争什么东西,冒犯了别人的利益,不流血是不可能的。”
这个世间,没有宽容的退让,只有逼不得已的妥协。
楚婉滢轻轻说:“你确实很聪明,有智慧,就跟你说的那样,很是固执。就算会死许多人,对你而言,也并不是一件错事。”
希光轻轻点头:“谁又会明明觉得是错,反而去做错事呢?就好像宁子虚,他固然知晓自己做的事情于世不容,可他觉得自己做错了吗?这个世上,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对错,对于个人而言,所谓对,就是符合他自己的切身利益而已。所谓道德,无非是代表了大多数利益的一种对错。如果我的对错,能让很多人认同,让自己成为大多数,那么我就是道德,便是正义。我也会让自己,成为一位正义之士。”
楚婉滢没有说话,只因为她本没什么好说的。希光的意志,不会被任何言语动摇。
而这世上一些强者,本来就有着令人追随的魅力,让人觉得跟他干活儿是对的。
希光默了默:“你不说话,可你为什么要用那样子的眼神瞧着我?”
楚婉滢唇瓣动动,希光已然举起手指嘘了一声。
“其实你不说,我也是知道的,你不会听我的话,也不会顺从我的道理。”
许多年前,我也算到了。
楚婉滢瞧着他:“我是魁都灵主,无妄城的女儿,自然也有我的立场。况且抛开这些立场,有些事情你以为由你开始,便能由你结束吗?战火一旦点燃,就没那么容易熄灭的。到时候九州之地,都会被拖入战争的泥潭,纠纠缠缠,永远不会结束。”
就如多年前希光判断的一样,楚婉滢是不会追随他的。
那时候呼吸吹到了希光耳边,而他却躲开了楚婉滢的那个吻。
想到了当年事情,希光唇角轻轻抽搐,露出了一抹微微阴郁的笑容:“所以如今,我正在削弱一方实力,来增加我计划的成功性。有时候死一些人,本来就是为了少死更多的人。更何况,若不试试,怎么知道?”
楚婉滢想,他真是个疯子啊。
她没什么可说的了,只凝视眼前的玄府仙首,仙首这个位置真是有毒。
楚婉滢:“那么如今,你说这么多,是要杀了我吗?”
希光一向完美的面颊生出一抹裂痕,似掠过了一片忧郁,旋即恢复如常。
“怎么会?你终究是我喜爱的女子,我是不会杀了你的。阿滢,我不过是想跟你说说话。你老是避着我,不肯见我。事世变化如浮云,我总觉得再没机会和你说说话。这些话,我都是真心实意。”
楚婉滢也不知道怎么回答。纵然希光对她可能真有几分情意,可也已然毫无价值。更不必提,如今她的心已然在百里聂身上。
所谓软弱,在希光身上也不过一瞬,转眼便消失无踪。
一瞬间,他又变得坚强而完美。
“更何况,我不介意你把这些说出去,这只会让两边的人更加疯狂。你如今动用不了流尘珠,在我面前也耍弄不了这样手段。可就算你当真携带流尘珠,将我这些话印下来,也不会有用。这样证据,处置一个普通的修士,还是能令人感觉信服的。只不过,若然用在我的身上,任何证据都会视而不见。今日就算我走出去,告诉大家我是魔子,甘愿受死。那也只会让人觉得,我是顾全大局。”
转瞬间,希光又变得这样子的强大起来,自信满满,一切尽在他的掌握之中。
他为人坚强,从来不会摇尾乞怜装可怜。
然后希光手指轻轻一动,一股子玄气划动,叹息似的说道:“事已至此,陆叔,你也不必再遮遮掩掩。”
结冰的池水由此划破,一道凌厉身影破冰而出。
陆华一身霜寒,面颊透出悲愤和凌厉,此时此刻,他眼底犹自流转震惊和愤怒。
就连楚婉滢也吃了一惊,不知晓这位东海第一剑修,居然藏身在霜阁水下,敛息窥测。
她本以为以陆华跟希光的关系,是会毫不犹豫支持希光的。
他听了希光说那么多,那么倒也不必再问为什么。
只不过自己从小看到大的孩子,居然是一个极致疯狂的魔人,这也使得他深深伤心。
希光手指一抖,抖落了手指上的雪花。
他言语里也添了几分感情:“是我让陆叔伤心了,人族之中,真心待我的人也不算很多,你却是其中一个。记得小时候,你这位东海第一剑修教我习剑,却也一片真诚,毫不藏私。那时候封不云野心勃勃,欲图威胁魁都主岛的地位。他如常迟疑,除了顾及希家威望,还因为你对我的支持。我的心中,自然是感激的。”
陆华惨然一笑:“这倒也不必,你身为魔魂,自然不必我教你什么。至于封不云欲图染指主岛,不过是你故意示弱。他岂是你的对手。”
楚婉滢却已然感受到彻骨的寒意,一股冷冰冰的恐惧也是如此可怖。
她忽而相信,希光方才真的不准备杀了自己。如今希光和和气气的说话儿,可彻骨寒气却如此逼迫而来。
楚婉滢张口想要说些什么,牙齿却轻轻打颤。
她心里面明白,希光已然对陆华心生杀意了。
可希光还是温文有礼的:“可你那时候并不知道我的本事,还如此待我,我心里自然知晓你是真心待我好。可是既然大家相处得十分愉快。你为什么要如此怀疑我呢?”
陆华在希光自闭于霜阁前,就已然潜入水中,也不过是想要寻觅真相罢了。
陆华也感受到了这般威亚,却不免冷笑:“多年前,百里聂要出寒冰地狱,他说要告诉我一个秘密,官林之究竟是怎么死的。我确实,被他说动——”
所以那时候,只有老实本分的楚灵主投了反对票。
第179章
百里聂是如此善于勾搭的人,一时间竟让楚婉滢感慨唏嘘不已。如此瞧来,整个魁都,倒只有自己清清白白。
至于其他的人,自然也不免跟百里聂勾勾搭搭,乃至于包括眼前的希光。
每个人的理由,也许都是不同的。有的固然是为了利益,有的是为了名声,有的却是为了感情。
那时候百里聂对症下药,也是对自己下过功夫的。
楚婉滢:他可真会折腾。
希光轻轻的叹了口气:“其实百里聂总是喜欢胡说八道,你也不必当真的。”
他是个善于克制的人,可提及百里聂时候,内心却也不觉掠动了一抹极深邃的厌恶。
百里聂善于把握人心,知晓陆华虽然亲手杀徒,可内心未必十分坚强。徒弟是陆华一手带大的,就和陆华的孩子一般。只要是人,就会有感情。陆华杀徒事后,自然生出类似谁带坏我徒儿的愤怒感。
百里聂自然一副我有一个大秘密的样子甩锅:是希光呐,你爱信不信呐。
楚婉滢心想,百里聂可能真是随便说说了。
有时候百里聂还是很可怕的,总是能窥尽人心的软弱。
如今陆华却冷冰冰的凝视希光:“那么仙首言下之意,这些与你无关?”
希光淡淡说道:“也不能说完全无关,只不有些话不必我亲自去说。我确实有将官家兄弟视为可利用的棋子,而他们确实也发挥了最大的用处。若你说我是个操棋手,那我也不会反对。只不过官林之成为棋子,是他自己想从百里聂那里得好处。既然如此,那又,怨得了谁呢?”
陆华厉声:“那我东巽岛一脉,人才凋零。不止官林之一个徒儿!我名下三个徒弟,相继惨死,这些难道都是巧合。”
百里聂煞有介事的说了许多废话,可是这一句才是打动陆华的关键。不是一个徒儿,是连需三个!命运的悲剧,总是宛如乌云一般笼罩着东巽岛。
难道,陆华就应该这样子的倒霉?
此时此刻,陆华也感受到如此吹来的缕缕寒气,以及希光身上散发的冷酷可怖。
然而陆华的眼底,却也是流淌着森森的剑意,显得格外锋锐。
“官林之杀害他的两位师兄自然不是我安排的,你若问我知不知道,我当然是知道。而且,如若没有他,我也许也会这样子做。”
希光的眼底,仿佛流淌了永不融化的坚冰,寒冷而冰凉。
纵然陆华乃是踏足半仙之境的剑修,他的手掌也不觉微微一抖,他的心也微微一乱。陆华英朗坚毅的面颊,也流转了痛楚愤怒之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