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苏应锦闻言眸光一闪,却不曾因此言而有任何色变,他只是紧紧盯着面前人审慎许久,忽而一笑,不着温度。
“不拘小节……”
他确实不配做她的父亲,七年来更辜负她深多,可这并非是能够选择的。
隐凰城蓄势待发了不止这九州乱世的三百年,手掌天下权,剑归四海朝,为了这个目标,并非是他一人舍己舍家,太多的付出与牺牲,都只在这一念之间,即便是亏欠,也只能是永久的亏欠。
“呵,你又如何能够保证,承国会选择与隐凰城合作,叶宸枫非是华国的痴儿太女,他若是当真是胸无丘壑,不堪大用,今日承国也不会如此的令众人头疼。”姑苏应锦非是不信真心,他自己亦有真心在,只是这真心能抵几分尘世风霜?
他困住姑苏亦水在此,诚然是不愿见她深陷风暴漩涡,更是不想见她再于感情一事上跌的惨烈,只可惜,命里有时终须有,她仍旧百折不回的走上了这条路,人力终归难以左右。
第372章 恩怨两清
姑苏子复眸底几分凛冽,一抹似有若无笑意,“父亲不妨将此事交给我去做,若是不能,自然再领责罚。”
隐凰城有赖于粮草之需,若是真能成事,自也再好不过。
“你若去做,这便是最后一次机会,办的成,隐凰城少主仍是你的,若败了,你便不必再回。”
姑苏应锦垂了垂眼,有暗光闪烁,他手下留不得坏事之人,若不能证明用处,即便是亲生儿子,也照除不误。
姑苏子复笑了,眼底眸光越发清澈,“自然。”
他转身而去,信誓旦旦的保证。
……
姑苏亦水在承国边境看到云筝已属意外,见到卫烨之时就只剩诧异。
她上前三步,紧挡在帘帐前,见周围左右无人,方才有心思回眸看向他。
“我来迟了,这次谁也不能强留于你。”
卫烨只身赴险,身边竟当真一人也未带,他双眼凝时深碧,望她的目光又宛若星火,幽幽似灼了一枝红莲。
除了她,他目无下尘,万般困阻不入眼底,“亦水,承国非你归宿,宸帝亦非良缘,纵然是死里求生,我也定要带你脱离苦海。”
“你可知自己是谁?你可知身后为何?你的前朝旧部,等了数百年的梦想,具在你一人之身,你不该来这里。”姑苏亦水非是不识好歹,更无指手画脚的意思,可卫烨心底念着的不就是此,正是因为这些,他才做不成销幻,破茧新生。
“无论是卫烨还是销幻,皇陵中救命之恩,不可相负,纵然你不予我倾慕的权利,但报恩却无可拒绝,亦水,你我朝夕相对多年,曾经我以为,你知我如同我知你,如今才明白,全然不是!”他肃然摇头,绝美侧脸在光影交织下,格外妖娆又分外苍凉。
“我若知你,抚国彤城之中,不会有裂国分疆之变!你若知我,高墙之上,不该那般决然离去!”
“这世上并非事事能双全,我不是不知,可我的心意明明白白在这儿,你若不要,它也总是在的,谁也抹杀不去,我不是定要留你藏起,你有权活成自己,我不拦着,叶宸枫亦不能拦!”
他只想看她活的自在洒脱,纵然过往的杀戮痛苦,无法当真忘却,但只愿她今后能够快意人生。
姑苏亦水目光晦明一瞬,她动容他的话,更认同这一切,从前二人纵然朝夕相对,但互不相知,若无这错过,或许她当真会有不同抉择,可这并不意味着如今,她还能再退回当初,有些东西时过境迁已是物是人非。
“他没有拦我。”她略摇了摇头,看着眼前人,一丝不苟的答道。
“若是如此,何必执着承国,做我大隋的皇后不好?”他苦笑中掩藏着一丝受伤,叶宸枫背负的东西,并不比大隋的少,留在承国,她只会不断的重复过着厌恶的日子。
姑苏亦水默然无言,片刻后她叹了口气,“我若说喜欢争斗,必然是假,自不会搪塞于你,但是我爱他是真,比以为中更真实。”
“今日怕是要你白来一趟,我不会离开,非是不愿,而是不能。”
她此生最怕的就是身不由己,可情呀爱呀,偏又最是强求不得。
卫烨抿唇一线,顿时黯然失色,神伤不掩,他白着脸问:“你不悔?”
姑苏亦水上前站在他身旁,伸手紧扣住他的手,片刻即松。
“阿幻,我不悔。”
他未及反握她的手,未及最后的挽留,她的话就已如冰雨般无情落下,迎面砸的人生疼。
她多久没有这样喊过他,上次仿佛是他的梦中,如今梦境成真,却是这般决绝冷酷。
“苏容与云筝交给你,有他们在,抚国之土,人心到底有所皈依,大隋必会在你手中兴盛,介时江山稳固,只愿你能予他们二人一世无虞,你我之间的恩情,便也算就此了结。”
姑苏亦水背对他回眸,她仍旧记得救回他后,她第一次见到这双碧眼的情景,一尘不染,清澈见底。
他曾在她心底,是最为信赖的存在,因为他的懵懂与隔世,让她格外的心安与纵情,不必担心任何的阴谋或是背叛。
可销幻与卫烨,终究是不同的,如今的他站在她的眼前,她仿佛已经看到了最后的万民拜服,百官朝叩。
九州天下,他定能称霸,她无需想,便能笃定。
第373章 寿终正寝
姑苏子复四顾了下,忽而笑了,他也不待主人招呼,自取了茶盏。
“本以为承国已然必败,若非是阳城中传出宸帝你病重的消息,父亲也不会如此不留后路的撞入这战场上,但隐凰城既然出手,就断没有空手而归的道理。”
他言间并无苛责之意,仍旧是一派风轻云淡,只是眼风始终不离身前人,洞若观火。
叶宸枫神色自若,任凭他觑探目光不离,一个眼风扫过一旁,怀济识趣的敛眸退下。
“你若要说的就是这些见不得人的事,那就该有有来无回的觉悟,你堂而皇之的闯入敌国军营,朕大可以“刺客”之名,取你性命。”
他手中茶盏盖磕出一声脆响,映在水中的眼神显得越发幽深。
姑苏子复眸底一抹笑意闪过,满不在乎的抬了抬下颌,“若真如此,那请陛下快赐在下一个痛快,也好过于无功而返,归去受责。”
“你若是代表隐凰城来当说客的,恕不远送。”叶宸枫无心听隐凰城任何的巧言令色,他八风不动冷笑。
姑苏子复一抬手,“陛下误会了,纵然在下是替隐凰城来的,却并非为了劝降。”
“或者说,是来借粮。”
二人目光一错,刹那间便是星火四射。
……
华国风起云涌,狼烟战火燃遍大地,千里河山沦于人间炼狱。
没有人知道,是谁站在了隐凰城的后边,更无人知道姑苏应锦如何得了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粮草。
隐凰城势如破竹,一往无前攻城掠地,华国原本一鼓作气欲下承国,不料反被敌人取了储君性命,此后便是一落千丈,人心惶惶。
林禹带着段午死里逃生的逃过一劫,却仍旧抵不过隐凰城的来势汹汹,最终困守高城三日,终究战死沙场。
华国汶城,仲夏时节,原本酷热难耐的天气,竟叫人无端发寒,通体冰冷。
红菁端了雪梨汤奉上案上,不忍抬眼多看,“陛下,华国只有您了。”
自从失去了唯一的继承人后,明极女皇刹那间老去,昨日仿佛还是光彩照人,如今却只剩下了鬓间星星,眸中苍凉。
她长久的坐在龙椅上,手中是快马加鞭八百里加急的军情,指尖紧攥,木然的放空双眼。
就像是多少年前的那一天一样,一样的噩梦,一样的坍塌,不同的是坐在这个位置上的她,一个年过半百的老人,她已失去了当年的所有心气,纵然同样的心有不甘,却是这般的有心无力。
人常道,心比天高,命如纸薄,她的这一双手,已经无力再把控手下支离破碎的江山。
多年前,她为了天下子民,眼看着唯一的皇妹,鹤亓一家战死无回,如今旧梦再现,她的女儿,一样的死在了敌人脚踩的黄土之下。
人世沧桑,凡人间者,不过朝生暮死的蜉蝣,谁也不是神仙,纵然是再如何的位高权重者,也都无扭转乾坤之神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