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方才入了后殿,穿过一室浴池蒸腾,自无数扇门后东拐西绕,差点没走出去。
一出了这许多一模一样的雕花门,她这才绕到了偏殿。
正愁着无路可走,却见到了另一个朝思暮想了许久的人。
凤兮疑!
姑苏亦水霎时间阴沉了目光,果然人就在紫宸殿,看来那三个绝门老头子也没有寻错方向。
她指尖力度重但克制不住的骨节擦响,一手掀开了面前珠帘,噼啪一阵。
凤兮疑方才喝了药,正虚困着梦魇着,便被剧烈的动静惊醒。
他一睁眼,便见了放在案上的琅华剑,擦出一道流星闪电,稳稳的正压在了他的颈间。
“嗬!”懵然间抿唇,凤兮疑缓缓的抬起眼皮,他不需要想,也已想到执剑的手是谁的。
“你不能杀我。”
他无比淡然的开口,心底却涩然一片,不由得自嘲命运弄人,到最后竟然落到今日境地。
姑苏亦水没有作答,她只问道:“为什么要对云渡缘下手?”
“他死不死我不在乎,但你不该存在。”凤兮疑伸手一指轻触剑锋,冰凉的温度,跗骨蔓延。
事迹败露他并不意外,也不屑于对眼前的人狡辩什么,他只是要用这个人作为棋子,离间师兄与她罢了,哪有什么理由?还分什么因果?只不过是天意如此,正落入网中罢了。
姑苏亦水面无表情的紧盯了他一刻,她早就想到了原因,只不过不死心,想要听他亲口说出,今日亲耳听到,却才是真正的杀意激昂。
原来到最后,他的死,竟然只不过是别人的一场设计,八竿子打不着的人,一颗不甘的心,就因为这些,那样不染俗世的人,却在这样龌龊的手段里断送了性命。
她指尖随着握住的剑柄一同凉如井冰,眸中霜色直欲冻结锋利流光的剑刃。
凤兮疑目不斜视的低头看向咫尺夺命的剑刃,指尖力度一用,一分一寸的挑开了利器。
琅华剑坠地的时候,怀济正好闻声而入,脚步匆匆。
看到有外人站在了紫宸殿,顿时面色微变,神色有些复杂,陛下临行前说将大权托付,他本以为不会出事,更没有什么意外,不想竟然真到了这个地步,难道陛下并非一时冲动?其中另有愿信?
姑苏亦水没有动手,她不能在这个时候杀了凤兮疑,尽管他如今再病弱,时机再好,外边还有绝门的长老步步紧逼,凤兮疑必须活着,而且在所有人的目光下完好无损的离开。
承国若是在这个时候动手杀他,那就是授人以柄,怕是绝门还要反咬一口,说凤兮疑是受朝廷指使,入绝门行不轨之事。
“姑娘——”
“他在哪?”
怀济与姑苏亦水同时开口,触上她的目光,心底一虚,让开了通往正殿的小门。
姑苏亦水没有理会身后心思不一的凤兮疑与怀济,只大步流星的入了正殿,甩了二人目光。
怀济神色凝重的看了凤兮疑一眼,又将地上琅华剑归鞘放好,微微施了一礼,心底不放心正殿,便要离开。
凤兮疑却突然喊住了他,寂寂然眉眼,心中一片苍凉。“等等——”
“国师?”怀济道。
“绝门中死的不是皇后。”他伸手将一串双金镯自袖底掏出,“把这个还给她,这是陛下最后的嘱托。”
还给?!
怀济心情潮起潮落,面色也是跌宕起伏,还给是什么意思?国师的意思是说绝门中死的不是皇后?那皇后又身在何处?她又是谁?东西还给谁?
他伸手将东西接了过来,直到握紧转身的那一刻,心中的所有念头也都跟着沉淀了下来,其实一切都已变得精准无疑,只不过到底这等灵异之事,讲起来真是难以置信。
姑苏亦水环视了殿内一周,定在龙帐之内,她脚步不轻不重的接近,站定在一边,目光如炬。
“姑娘!”
怀济打后边追来,“扑通”一声跪在地上,目光掠过龙床上昏迷不醒的陛下,忍不住焦灼的泪盈眼眶。
“不。娘娘,皇后娘娘,您不能在这时候狠心不管啊,陛下对您的一往情深,那可是古往今来,哪朝哪代都没人做得到的,莫说是一国之君,就算是平民百姓,谁又能为另一人舍生忘死?”
“陛下做事从来不说,也不会用这些来讨好女人,可老奴不能不说,也必须要说。”
“北襄陛下从来没动过心思,若不是大隋打来,承国不会占您一寸疆土,平川城也是如此,您要云筝将军带小天子投卫烨,殊不知陛下早已打算拱手相让,只为了您能回心转意,可这一切陛下却万不能讲,您不知道朝堂上如今的局面,每一步都是要满城风雨的!”
“丢了平川,去了华国,陛下去往绝门之前,吩咐承国上下,但凭您的差遣!是老奴有眼无珠,不识真佛,隐瞒了圣意!”
“皇后,陛下与承国,三百年的生死存亡,如今尽系您一人之身呐!”
怀济潸然泪下,他原先想不通的许多皆有了解释,为何陛下停止了前线对华国的征战,为何要眼前的人入住华清宫,为何将承国大权相托。
第339章 巧舌如簧
姑苏亦水只立在原地,目光微垂的看向那只镯子,听他将话讲完未曾打断,却也没有任何表示。
扫过榻上悄无声息的人,她终于将怀济呈上的东西接下,只是却原封不动的将这金镯塞在了枕边,转身退后了两步。
“皇后——”怀济低喝一声,心中百感交集。
“我说过,别人的话我不信,他有什么要说的,又说过什么做过什么,等他醒来,让他自己来告诉我。”姑苏亦水眼底有一抹幽光掠过,稍纵即逝的隐没暗中,她神色微凉,殿外的动静已经闹得越发激烈,站在殿中也能听到争执之声。
“陛下……若是能够醒过来,绝门的长老们,又怎么敢这样放肆的硬闯殿门?”怀济叹息声不断,抹了眼泪,眉眼白须似霜,更显苍老了些。
姑苏亦水眸光一紧,“为何?”
怀济目光划过偏殿之处,摇头丧气道:“陛下着了绝门的道,不知染了什么怪症,宿衣与国师皆诊不出所以然,自从夜间回来到如今,人便一直昏迷不醒。”
陛下体内有雪岭冰莲,本是百毒不侵的体质,可这雪岭冰莲也是自绝门奉上的,若说有什么克制的毒物,世人不知也不稀奇。
姑苏亦水闻言眉间拢了凝重,绝门的长老今日想必不会善罢甘休,若是没有人能够制止,那就只能暂且应其心思,稳住局面再说。
“殿外绝门长老嚷着什么你可清楚?”她一手按在桌角,眉尾轻挑。
“皇后!国师他……”怀济心底一紧,虽则国师曾经是戴罪之身,可陛下乃是他九死一生从绝门中救出来的,若是将人交给绝门的长老,岂不是断了国师的生路。
当然,除此之外,还有更重要的是,陛下体内的怪症,国师毕竟精通奇书疑症,他留下来陛下也是能多一分醒来的希望。
姑苏亦水没有理会他的话,只抬眼不轻不重的睨了偏殿一眼道:“是去是留,你说了不算,我给他选择的机会,带路。”
怀济接但她的目光,心下一凛,嗫嚅了双唇,却没说出一个字来,埋首垂头的走在了前边。
他没有任何把握能够说服眼前的人,更左右不了殿外的局势,只能静观其变。
二人一前一后的返回偏殿,凤兮疑已然坐了起来。面色虽仍然惨白一片,休养这一夜,伤势却也有了几分好转。
他并不吃惊二人的折回,反而面色淡然的抬眼,似乎早就在等着。
“国师……”怀济支吾一声,却没忍心将后边的话讲出来,只叹息着站到了一旁垂下了眼睑。
姑苏亦水却没有任何愧疚上前,居高临下的审视了他一眼,“殿外那些虎视眈眈的东西,步步紧逼的理由是想要见你,但你该知道,他们醉翁之意不在酒,所以你必须出现。”
“然后呢?”凤兮疑忽而与她深深对视一眼,眼底有几分化不开的漆黑与固执,像是刚烫出的铁,凝着赤红。
“我知道醉翁之意不在酒,你知道绝门的行事手段吗?不达目的誓不罢休,无所不用其极,你以为交出了我,今日他们就能就此罢手吗?”他眼底隐约带着可笑的嘲讽,毫不客气的直指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