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论这个站到最后的人是谁?其实结果都并不坏,不是吗?”
姑苏应锦依旧形容不迫,举止从容的拔出架上御笔,他从不想解释征战攻掠的原因,更不屑于将自己剖析透彻,博取人心。
在任何人眼中,包括最亲近的手下在内,他都永远是缥缈高远的,像是没有根虚浮在云端,因为未知与距离,所以从不曾有人看清,所以他们俯首帖耳称臣。
姑苏亦水的答案,他并非是没有料到,也隐约从那日她的神态中,探究得出里边的原因,正是因此他方才空手而归,作为一个并不称职的父亲,她不愿沾血,不想拔剑,他成全的同时,心底亦有几分解脱,能够有机会偿还弥补,他也算是心石落地。
可这并不意味着一切会就此停止,江山一日未登顶,九州争夺永无休,他只愿有朝一日,她不会站在他的对面拔剑。
“虽然作为父亲并不需要一个儿子,但尊主却需要一位继承人,所以您才会想知道这些问题,对吗?”
姑苏子复何等机敏玲珑,如何听不出言外之意,实话说,他也并不抗拒任何能够带来利益的身份,他只是不喜欢贸然出手,横冲直撞,只有一切都能牢牢把控在的手眼之内时,他才会将其认真考虑。
他言间清淡,眉眼亦无波动,腰间折扇一点轻开,这话若是出现在天底下大多父子之间,想必都要闹得人仰马翻,但这一室内的二人,却是行云流水,不紧不慢。
“或者说是,你愿意做哪种选择?逍遥世外不问凡尘,还是一脚黄沙胸怀山河。”姑苏应锦并不在乎他的回应,他只需要一个结果。
姑苏子复眸底一抹明光掠过,忽而堂然一笑,眼下泪痣微动,开口道:“天降的权势,其实应下也无妨,我本也不是什么方外之人,可若有一日必须时,也需父亲记得今日的情分,许我一事。”
你来我往,互惠互利,毕竟如今的隐凰城今非昔比,他要些回报也无可厚非。
“华国不太平,或许你能去一趟,探一探承国又有什么打算,也正好看她心石可除?虽则不知你为何对她多番关注,但她似乎并未视你为敌。”姑苏应锦面色微微一凝,不疾不徐的摊开笔下白纸,目不斜视。
她不易轻信于人,自幼一向如此,二人之间从前亦是手足关系,若是有所隔阂龃龉,那倒是件麻烦事,如今看来,倒也尚可。
“尊主多虑了,隐凰城虽然兄弟相残,同室操戈太多,但也并非是人人都热衷于这种戏码,她不是任何人的时候,我便诚心欣赏,如今依旧。”
姑苏子复并不认为在她心底,他坐拥一席之地,但至少也算是有过颇多交集,虽则外人并不知道其中究竟,但确实不会是敌人。
甚至说,他不愿成为她的敌人。
“你很聪明,在我这里,可以汲营权势,但却也有不可逾越的底线。”姑苏应锦抬眸不深不浅的扫过他坦然自若的脸,并没有刨根问底下去,只是适当的予以警示。
隐凰城需要一个继承人,是因为需要这个身份,而不是必须是姑苏子复这个人,但这个身份不可否认能够节省许多麻烦。
第336章 不可声张
凤兮疑隐匿了踪迹,未敢惊动任何人,带着命悬一线的叶宸枫回了皇宫。
未免被人监视,他连弼西宫都未敢回,无奈之下只身再闯了紫宸殿,危急之中,顾不得什么忌讳,只能行非常之事。
全身的血液冰凉,他仿佛被裹在了霜雪里,整个人都有些麻木,只有身上不时刺痛的伤,还有背上的重量,让他觉得自己还活着。
绝门中的记忆仍然历历在目,他闯进去后,一切都已为时已晚。
他不知道柳君若做了什么,更不知道秋辞裹着绝门做了什么,但他清楚的看到,师兄就在他眼前倒下。
他只与他对望了一眼,手中仍有师兄昏倒前交给他的双金镯,他甚至连一句话都没有听到,一切就成了如今的境地。
一路上他也曾试探着为他把脉,可根本没有丝毫异样,人只是昏迷不醒的沉睡着,颤抖着夜行百里,他的心也落入了谷底。
越是没有变化,越是令人发寒,因为这只能说明,必然不是寻常伤病。
宿衣挺直了脊背,一把拍了额头,瞌睡虫全被气跑了,国师怕是真的太闲了,只当做皇宫是自家后花园?怎么地,还上瘾了?!
面色铁青的推门而出,他疾行如风的迎上前去。
“国师只当做禁军十八司都是死人吗?就算是绝门长老还留在宫中,也没本事救你第二次!”
他的话犹如刀锋般毫不留情,显见的动了几分戾气,竟也另有气势。
只是他没想到,面前人竟然丝毫不予理会,只直愣愣的向前走来,人站在漆黑里,背后似乎有阴影隆起。
“让他们离开。”
凤兮疑空乏着一双眼,一瞬不瞬的逼视宿衣眼底,声音有刻意维持的平静,只是仍旧显得僵硬异常。
“呵!”宿衣嗤之以鼻的冷笑。
“让他们离开。”凤兮疑没有任何反正,只再一次平稳的复述一遍,没有结果之前,不知生死之前,承国不能有任何事泄露风声。
“你疯了,还是认为我也疯了!”宿衣握掌为拳,横眉冷对。
“让他们离开!”
有血滴“啪嗒”顺着手臂打下。
宿衣拧紧了眉心,与他僵持良久,直到眼见已经有殷红淌出地上黑影,忽而挥了挥手。
四方禁卫收剑退出殿门。
“所有人!”凤兮疑并没有动,继续固执道。
宿衣有些不耐烦甚至有些焦躁的再次抬起了手,他不知为何有些害怕,哪怕是伪装的再好,也不能驱散心中无由来的恐惧。
隐卫十八司踯躅一瞬,一言不发的消失在宫墙后。
人都散去了,宿衣抬眼看向阴影中被笼罩的漆黑的凤兮疑,等他解释或者出手,可半晌确实毫无动静。
“出来,国师还需人请吗?”宿衣冷道。
话音刚落,却见巍山倾倒,有摔倒声响亮的震得人心惊。
凤兮疑已然是极限,他能够从绝门带着人逃出去,全凭着一口气不敢松懈,咬牙支撑着意志力。
宿衣被吓了一跳,殿内怀济紧跟着都被震了出来,二人上前去查探一番,却见凤兮疑身上大小创伤数十处,一身长衣千穿百孔,一眼便能看出是利器戳破。
匆匆命人抬进入,二人抬眼之间,却见那后方阴影中,似乎还有一人。
小心翼翼的接近,宿衣矮身看到地上人的瞬间,一身血液凝滞不通。
“怀济!怀济!怀公公!”
他颤抖着抓住一旁怀济,二人具是魂飞魄散,根本不知道是怎么将陛下扶回殿内的。
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诚然不欺,可祸不单行更如是。
明明前几日还好端端的,只一封书信,这一去绝门,便成了昏睡不醒,生死未卜。
二人屏退了所有宫人,不敢声张此事,更不敢叫旁人瞧见陛下如今的情形,华国一时尚未平息,若是再传出天子垂危的消息,承国怕是要再退回十年前,上下不宁,风雨飘摇。
“绝门……一定是他们狼子野心做了什么丧心病狂的事!”
“我要杀了他们!这帮贪欲难消,自作清高的狼崽子!”
宿衣恨得切齿红眼,上牙磕在下牙上,口中有血腥气冒出,一不留神咬破了舌头,一阵生疼。
“小子!不可冒进,自乱阵脚!”怀济到底经历得多,虽则心底寒风凛凛,却表现的更加稳重自持。
“这一切必然是要有预谋,绝门是有备而来,你我如今若是轻举妄动,派出人马攻上绝门,势必造成轰动,到时陛下危难的消息,定闹得满城风雨,人尽皆知,这才是正入了敌人下怀。”
怀济一瞬之间想到了许多,如今绝门的长老们还在宫中未走,只怕绝门还有后手等着他们,当务之急是抢占先机,在敌人再次行动之前,了解其中经过,有备而战。
宿衣恨得牙痒痒的低咒了一声,回眸凝重的看着怀济,“那要怎么办?”
“你去为国师治伤,让他尽快醒过来,我们要知道发生了什么。”怀济快刀斩乱麻的下定决心,毫不犹豫的指向一旁凤兮疑。
宿衣短暂的回眸,只一瞬间,极快的就行动了起来,两步上诊脉,开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