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苏亦水行至树洞前下马,蹲下抱起那团雪白的兔子为它止血。
寒欲泽目光晦明莫测的追了过来,见她神情专注竟生了几分愧疚,他有些烦躁的移开注意力,却见一道冷光破风而来,直取她的后心。
姑苏亦水恍若未觉,手下动作依旧做的一丝不苟,有寒欲泽在极大限度的限制了她的行事,来人必是知道她的身份,清楚她不会在寒欲泽面前暴露武功身份,才如此有恃无恐。
寒欲泽见她当真未察觉,不闪不避,飞身而下,揽她腰间就地一滚。
“嗯”姑苏亦水惊哼一声,茫然抬头,潋滟水眸睁大,竟有几分惹人心痒。
寒欲泽不由得紧了手下力度,犹疑片刻干巴巴安慰道:“不要怕,人跑了。”
姑苏亦水面无表情,人跑了还不追,手还不放开,想怎样?
寒欲泽僵直片刻,恍然松了手,几分捉摸不住的感觉,心悸恍惚,告诉自己,她是王兄的人。
姑苏亦水懒得理他,抱着兔子走出林中。
第29章 归澜之谈
晚风眷眷吹过树梢,姑苏亦水廊下木椅独坐,脚下后腿微瘸的兔子绕膝跑跳,雪白一团颇有憨态。
姑苏亦水自认并不是有耐心的人,这辈子唯一的耐心都用在了报仇之上,再无心力于其他事上苦下功夫,想要杀她的人不少,但也不过那么几个,她倒也不惧,只是现在腾不出手对付,一个漠国让她颇为束手束脚,待她了解老皇帝病情,那些跳脚蚂蚱自会收拾。
眼下情形虽受制于人,但于姑苏亦水来说却是难得清闲,只需好好扮演一个无害少年,等着功成身退就是。
云渡缘早间随寒歌陌为老皇帝诊断脉象,躲了行宫眼线寻了姑苏亦水而来,路上却听说了猎场暗杀之事,颇有些忧心。
进门却见她毫发无损,一派悠闲,稍稍安了心,目光掠过地上那一团雪白毛茸茸的兔子,没忍住笑出声来。
“你竟也喜欢兔子?这腿怎么还瘸了。”他低音沉沉悦耳,银白裟衣一拂,一张石凳飞来,坐在她身侧,俯身捞起地上的小东西。
“老皇帝病的怎么样?”姑苏亦水目光冰冷,笑意深凉。
“命不久矣,最多两个月。”云渡缘笑容不变,手下逗弄着兔子耳朵。
姑苏亦水勾唇,“你若出手救治呢?”
云渡缘指下一顿,继而缓缓一笑,清贵风华,不置可否,“两个月。”
“什么意思?”姑苏亦水目光含笑。
云渡缘神情清冷,笑意不改,“我为什么要救他?我又不是济世救人的医师,也不算什么佛门圣僧,能保他安稳走过这两月已是仁义。”
姑苏亦水静默片刻,徐徐一叹,“那你当年又为何要救我呢?”
云渡缘随意抬手将兔子送到她怀里,轻轻一笑,“自然是因为我喜欢你亦水,若非三年前师父突然圆寂,我当年绝不会放手。”
姑苏亦水有些恍惚,甚至想起了当年山野荒庙,想起了那白衣雍华的人,只觉心中有些苦涩,怔怔然问道:“哪怕我不接受,你也要喜欢吗?”
云渡缘有些默然,良久才注视她似有伤怀的面容,抿唇如线,“当然,我喜欢你,与你又有什么关系?你不喜欢我,和我又有什么关系?”
姑苏亦水一时无话可说,有些可笑的一叹,道:“那若有人逼着我接受他,我应该杀了他吗?”
云渡缘拧眉,眸眼半阖,从容一笑却冷洌穿心,道:“不,亦水,你应该告诉我他是谁?我替你杀了他。”
三年前他卦卜她必有浩劫,果真应验,无论那人是谁,三年前他没能留在她身边替她挡去,如今若让他知道是谁,必然不容他活着!
姑苏亦水有些哑然,懒散一笑,“随口之言,不必当真。”
云渡缘也不多加追问,总会出现的,只要敢来,便让他有来无回。
他抬眸笑意仍在,“寒歌陌身边总是不方便行事的,今日有人暗杀于你,难免他日卷土再来,明枪易躲暗箭难防,你还是尽早脱身的好,何况漠国太子还与你隔着杀兄之仇,败军之恨。”
姑苏亦水有些冷清的瞥了眼远处,只道:“再等等。”
第30章 休想离开
没有铁打的江山,只有流水的帝王,大风吹过,九国之上哪寸国土不曾染过鲜血,没有人敢轻举妄动给敌国机会,没有人愿意沦为别人手下炮灰,正如同,承国元帝三年前扳倒云鸾殿太后却并未大动干戈,只是又花了三年徐徐清牌。抚国晋国公独大素泠玉垂帘,却依旧不敢换皇族姓氏。而如今,漠国老皇病危垂死,寒歌陌一样秘而不发,只迅速更迭朝局,求登基之时不生骚乱。
寒歌陌这几日极忙,却依旧不肯放姑苏亦水清闲,拉她同在书房,他批阅奏折,审视书信,她逗着宠物,喝着热茶,自猎场暗杀之后他再不愿放她在视线之外。
“殿下,该传膳了。”姑苏亦水觉得他是她见过最勤勉的太子,将来也会是最勤勉的帝王,九国之中再没有比他更下功夫治国理政的人了,比起死在她手上的先太子,他是更让人可怕的对手,这般心智双绝的人,若有囊括天下之心,必引九国杀戮。
寒歌陌挑眉,看了眼她手上未吃完用来逗弄兔子的点心,有些无奈的放下手中折子。
“从早上吃到中午,还饿?”御厨每隔半个时辰便送来新的茶点,她竟还惦记着午膳。
他一向冰冷的目光,落在她身上生了几分温软,伸手将她拉入怀中,只觉重量颇轻,有些疑惑她吃的这些都吃到哪去了?
姑苏亦水其实很抗拒这种接触,甚至差点没忍住暴露功夫,但最后却极好的控制住,只闷闷低头,笑意依旧,“殿下,这就养不起了?”
寒歌陌注视她,但笑不语。
姑苏亦水不动声色推开他的手,“我去为殿下传膳。”
寒歌陌却拉住了她的手腕,眸中是一贯的冷淡,却抿唇一抹遥远笑意,“既然如此抗拒,又何必做出一副顺从模样。”
姑苏亦水一怔,继而慵然冰冷的笑了,缓缓收回手,抿唇一抹殷红,“殿下既然不喜欢苏亦故作顺从,那这戏辄止也罢,正好我也厌了。”
她拂袖,身影清削却孤傲,风花雪月,冰山魅影。
寒歌陌有些出神,许久却未发怒,只摆手,笑容愈深,“去吧,传膳。”
姑苏亦水无可无不可挑眉,转身便利落干净离去。
却听身后他又开口,“苏亦,孤不管你为何而来,但休想轻易离开,你的算计,不要拿到孤的面前。”
姑苏亦水一顿,倏而回眸,一抹冰冷笑意,“太子殿下既然早就发现端倪,为何不揭穿?莫不是当真入了这场戏,不可自拔。”
寒歌陌蹙眉,不怒而威,刀削斧刻俊美面容笑意凌冽,“你说的对,所以不要挑战孤的底线,既然来了,你便不能走。”
姑苏亦水也不多言,看他一眼,转身便走,既然不需演戏,她自不会当真留下来给他传膳。
寒歌陌也不阻拦,任她而去,只缓缓低头,看了眼脚下拱了过来的一团雪白,伸脚踢开。
那小东西却不通人意,又抬着红眼眶拱了过来。
他蹙眉,踌躇片刻,不曾再有动作。
第31章 姑苏上清
天色青黑,苍穹如盖,远在九州东方的孤城隔绝诸国,遗世而立。
过了九天揽月峰,穿了云松大密林,城门近在眼前,城门石匾飘飘洒洒三个大字“隐凰城”,风霜岁月洗礼,年轮血剑雕刻,这座城自天隋王朝在时便在,如今王朝湮灭,它依旧高高在上耸立在这儿,俯瞰山河。
宁弦飞身越上城门,守卫视若无睹,他轻轻松松便入了内城,直奔中心高府。
“城主。”
压抑的密室,昏暗的灯火,一张红木椅,漆黑衣摆衬得上首之人神秘诡谲,一张脸已有眼纹,透过线条下巴却依旧能看出年轻时的几分俊气,只是一双眼却漆寂的可怕,像是深水中的毒蛇森然,又如同蛰伏的野兽狠戾。
“血。”他开口,平述直叙的语气,不着一丝感情。
宁弦恭敬上前,将手中装着暗红液体的玉瓶双手奉上。
姑苏上清接过,眸中欲望凶狠深了一分,凑上去深嗅一口,干干净净倒入口中。
他似有舒解,沉沉吸了口气,阴桀勾唇,“她可还听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