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半年多没见到的人。
郁绵本来想好了一连串理由,解释自己为什么会在这里,为什么突然会回来。可是一听到她声音,她就控制不住的往她那边走:“……裴姨,你怎么了?”
裴松溪看着她,又叫她的名字,声音里有克制很深的痛苦:“绵绵……”
郁绵看到她眼底覆着的红血丝,看清她近乎憔悴的神色,一把握住她的手,才发现她手很烫:“你生病了吗?”
裴松溪凝视着她,有很久没说话,直到她倒在她怀里,滚烫的额头贴在她颈窝——她在发烧。
郁绵慌了,一把揽住她,扶着她上楼。
她心慌意乱的叫她,每叫一声,裴松溪都轻轻应了,但是她似乎烧的不太清醒了,也不知道到底烧了多久,怎么会晕成现在这样。
扶着她上楼的时候,郁绵经过照片墙,在那瞬间愣住。
已经两年了……没有新照片了,没有她们的照片了。
最近一张是她上大学之前,裴松溪在机场给她拍的,她回过头笑,如清晨枝头最干净的露水,朝气而充满希望。
她们之间像是断了线、脱了节。
可是现在她也没心情去想那么多了。
郁绵打开裴松溪房间的门,把她放到床上,盖好被子,下楼去客厅找家庭药箱,幸好家里还有没过期的退烧药。只是厨房里连壶热水都没有,饮水机也是空的,她着急的用灶台煮了水,又匆匆往楼上跑。
裴松溪头晕的厉害,但还是清醒的,把药吃了,那双平湖般的眼睛里还是澄澈的:“你……你怎么突然回来了?”
郁绵抿了下唇,沉默片刻,神情有些倔强。
她偏过头,刚想说些什么,就看到床头柜子上放了很多药。白色的小药罐,整整齐齐的排列在一起,抽屉是半开着的,看起来像是主人忘了拉上。
如果不是她突然回来,如果不是裴松溪发烧,那她根本不会看见。
她微微哽咽一下,眼泪终于控制不住的掉落下来:“裴姨,你怎么了?”
裴松溪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犹豫了片刻,抬起手去擦她的眼泪:“我没事。我就是睡眠不好,你知道的,你知道的。不要紧。”
郁绵轻轻嗯了一声,似乎对她的答案不太相信,只看着那些白色小药瓶,无声的掉眼泪。
裴松溪侧过身看着她,摸了摸她头发:“不哭了,绵绵。”
郁绵很努力的把情绪压下去,声音还是在颤抖的:“对不起。是我没有好好照顾你。”
裴松溪的声音轻的像呢喃:“关你什么事呢……绵绵。”
郁绵沉默着不去看她,有好一会都没说话。
她不愿意她再看她哭了,于是伸手把灯关掉了,窗帘本来就是拉着的,整个房间忽然黑了。
她在黑暗中轻声说:“你睡吧,我在这里陪你一会。”
裴松溪轻轻嗯了一声。
好像一恍惚,又回到数年前的那个冬天夜晚。那时候她也是发烧了,绵绵就这么陪在她床边,说不会让她一个人……时间过得太快了,好像什么都没有变,可明明什么都变了。
房间里安静下来,她的呼吸也渐渐放轻了,轻的像是窗外的樱花花瓣,在半空中静静的降落。
郁绵靠在床边,看着她在黑暗中模糊的轮廓。
虽然看不清她的样子,可是在一片寂静中,她似乎能感知到她的呼吸和心跳。
她靠在床边,也渐渐睡着了。
也不知道睡了多久,醒来的时候,郁绵才发现床头的台灯开了,应该是裴松溪中途醒来开的,但是现在,她似乎又睡着了,呼吸格外的平稳绵长。
郁绵看着台灯的灯光发愣。
像无数个深夜,她在楼下,看着楼上的这盏灯。她不敢进来。
裴松溪侧对着她,似乎睡的很沉很沉,浓密纤细的眼睫覆下去,在眼睑上洒落淡淡阴影。偶尔,她的眼睫轻轻颤动一下,似乎连雪花都要融化了,脆弱而唯美。
郁绵看着她鸦羽般的眼睫,蓦然想起小时候问她的问题。
她的目光有些痴恋的落在她脸颊上,轻声自言自语:“裴姨,你知道你的睫毛有多少根吗?”
郁绵微微弯起了唇角,俯下身,慢慢靠近了,那股酸涩又甜蜜的感觉侵占了她每个细胞。她无法自控的靠的更近一点,她们之间的距离很近很近了,近到她能看清楚她根根分明的纤细眼睫。
她控制不住的,想偷偷亲吻她。
她抿了下唇,然后慢慢低下头,花瓣般的嘴唇在裴松溪眼睫上轻轻拂过。
她那么虔诚的亲吻她的眼睫:“你不知道你的睫毛有多少根。就像你一直不知道,我爱你。”
灯下的睡美人,睡颜恬静安详,优美如画,从她的视角看,美的令人心颤。清醒时的冷清淡漠褪去之后,似乎看清她的孤寂脆弱,是令人怜惜的。
郁绵趴在床边看她,很久很久,忽然轻声说:“你知道的,对吧。”
静寂安稳的气氛就这么被打破了。
童话中的睡美人回归尘世,纤细如蝶翼般的眼睫轻轻颤动两下,她的眼睫轻轻阖动着,声音是有些颤抖的:“你出去吧。”
她是清醒的。
郁绵一开始就知道她是醒的。
早在她俯下身,看到她眼睫轻轻颤动的弧度时,就知道了。
她是有多大胆。
明明都想好了等自己再长大一点,再来告诉裴姨这一切,最起码,等到她能与她比肩。可是她偷偷回来,她看见她,她发现裴松溪生病,她猜测她在吃药……她心疼的要疯了。
她甚至更大胆的靠近她,只在突然之间,看着她因为低烧而枯干的绯色唇瓣,轻声问:“裴姨,如果我刚才更大胆一点,直接亲你呢?”
裴松溪侧过身,背对着她,她太久没说话了,声音似乎都有些不受她控制,只重复着说:“……你出去吧。”
郁绵站起来,有的问题放在心底太久了,她终于决定问出来:“我在你身边,不可以,对吗?”
或许她藏得不那么好,或许她早就知道了。
在车站她送她那副画的时候,她的神情就透露出她心底的情绪。她分明看到她眼底的水光,藏着压抑很深很深的感情……只是她还不敢确定。
裴松溪的声音轻的像叹息:“对不起……”
郁绵微微弯了下唇角,笑着笑着,眼底有水光闪过:“不要跟我说对不起。裴姨。你对我……真的,真的一点喜欢都没有吗?”
她不是完全感知不到的。
她不相信……她明明……
裴松溪慢慢闭上了眼睛,嗓音哑的厉害,声音似要在晚风中消散,却是冷冰而残忍的审判:“……没有。”
第77章 77
“松溪, 你喝点水。”
周清圆有些忧心忡忡的看着她:“你的脸怎么这么红?你在生病吗?”
裴松溪坐在她对面,慢慢伸手握住了茶杯。以前她来这里,神情都很平淡。可这一次, 她低烧还没退,脸颊泛着不正常的红晕,眼睛却很亮:“绵绵昨天回来了。”
周清圆愣住:“回来了, 你跟她……”
裴松溪抿了下唇, 搭在茶杯上的手指慢慢收紧了, 清瘦的指节因过于用力而发白:“我给了她错误的引导。是我不对。”
绵绵对她,是孺慕, 是敬重,是亲人之爱,却唯独不该是喜欢。
而且,昨晚的事,她觉得自己不可原谅。
明明……明明在郁绵靠过来那一刻,她就已经醒了, 可她装作未醒的样子,只是那么一瞬间的私心,下一秒……就感觉柔美温软如花瓣般的唇瓣落下来,落在她眼睫上。
那是她看着她一点点长大的女孩,她第一次知道原来她的呼吸那么清甜,她的亲吻那么虔诚, 真诚而滚烫, 让她的心为她失控的疯狂跳动。
像是在风雪里走了整路的夜归人, 在无尽寥落岑寂的雪原上,看到了一盏孤光。于是她贪恋着,也渴慕着,甚至想握着这一束微光,藏入怀里。
不必想,她都知道,肯定是那一刻的悸动,泄露了她的秘密。
周清圆听到她简简单单的三言两语,凝视着她捏在杯沿上而近乎青白的指节,站起来把她手中的水杯夺走了:“你冷静一点,松溪。”
她好像还没见过裴松溪这么失控的样子。
似乎十几岁的时候,这个人就已经理智淡漠,心计无匹。可是现在,她看着她陷入这么矛盾又感性的状态,着实是吃了一惊——那个叫郁绵的小姑娘,对她的影响和干扰原来有这么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