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书诧异道:“这么快已经查到了?”这开封城离着聚雪堂一来一回少说也得两三个时辰。
蔺远近用手示意着他眼下淡淡的乌青色:“瞧见这是什么没?赶紧先安排个屋子给我休息一下。”
秦书念着他连夜办完了所托之事,尽管心里急不可耐地想尽快知晓王希孟的一切信息,但见他一副已然累极的模样,却也只好将急迫之心暂压,吩咐丫鬟安排他去东院歇息。
蔺远近也不多言,跟着丫鬟去了东院,关起门来倒头就睡。这一觉,睡得是天色大黯方才转醒。
秦书嘱咐下人,蔺远近一醒便来禀报她,就带着丫鬟又回了西院。在屋里翻出些看不懂的天书,连蒙带猜着消磨时间。
等了又等,深夜将至才好容易见到下人来禀告说蔺楼主醒了,正唤人让送吃食。
待秦书到了东院,推开蔺远近的房门就看到他正狼吞虎咽地吃着饭。
秦书张了张嘴,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到底忍住了没问。想着也不差这一时半会儿,便寻了个坐处耐着性子等他吃完。
月过树梢,蔺远近终于餍足地伸了个懒腰,又唤人收拾了残羹。待一切收拾妥当,蔺远近仿佛才想起屋里还有个人。
“这么晚了,秦堂主来找我可是有事?”
“……”
“怎么不说话?没什么事的话我就先回去了啊,”说着站起来舒活了下筋骨,舒展舒展了筋骨,“不过还得再劳烦秦堂主安排个车马,免得我又迷路在山里瞎转悠一夜。”
“……迷路?”秦书冷着脸问道,“也就是说你还没开始查?”
对方一脸讶异无辜:“当然还没查到啊。昨儿个夜里来找你时,驴没系好,出来就找不见了,害得我光凭腿走。兴许是许久没来,没找着回去的路还迷了方向。早上好容易遇着个砍柴的,他……”
未等蔺远近说完,秦书忽地站了起来,冷着脸头也不回地往门外走去。
“哎?哎,怎么走了?秦书,我……”
“啪”地一声关门声,阻断了蔺远近的所有声音。
蔺远近摸了摸鼻子,心道幸好自己聪明。昨儿一夜又是偷药又是帮着路炳章疗伤逼毒,折腾到日至中天才忙活完。这要是一早告诉她自己还没开始查,莫说床了,怕是连杯水都讨不到。
手指无意识一下又一下叩着桌面。蔺远近露出玩味的笑,只是没想到短短几个时辰,已有两个人频繁提及了“王希孟”这个名字……看来是得好好查查此人来历背景。
第5章
路炳章自午后与蔺远近分别后,独自在溪旁树下小酣休养,待自觉能够勉强赶路,才牵了蔺远近留下的青驴上路。
谁想启程时间中间分明隔了四个时辰,骑驴的还是碰上了瘸脚的。
王希孟且走且歇,现下正坐在路边石头上歇息揉着脚踝,听到由远及近的驴蹄声。略一抬头,两人视线交汇,望见彼此皆是一愣,异口同声道:
“你脚怎么了?”
“你胳膊怎么了?”
两人闻言俱是心虚地尴尬一笑。
路炳章下了驴,无奈道:“你又偷偷上山了?不是都和你说了很多次,需要颜料画具的话就和我说。”
王希孟挠挠头,嘟囔道:“你在府中的处境且够为难了,我怎好还给你添麻烦?”
又把他左臂衣袖的破损处定定望住,见上面还有些许干涸的血渍,连连问道:“你且说教我?你莫不是又出去替人办危险事了?伤可还严重?”
路炳章无所谓道:“一点小伤罢了,不碍事。”弯身去搀王希孟起身,将他安置上驴背。
奈何路炳章费尽心思,徒劳一番,最后还是教王希孟知晓了他受伤之事。
昨儿日暮时分路炳章本已到了聚雪堂,却是不巧见他与秦书在堂外攀谈,为免他担忧追问,这才隐躲起来,静待夜深秦书独自一人时再前去治疗。
却不想刚见秦书丫鬟一走,那姓蔺的又摸墙翻窗进了屋,又是一阵好等。绕了一圈,最后却是便宜了蔺远近那狐狸。
二人结伴而行,如同往日一般默契地不再复提彼此行事,只是岔开话题,畅聊其他。
又行数时,方至开封城外。
王希孟欲要下驴,路炳章拦住了他,不容商量道:“下来做甚?我送你先回去便是。
王希孟素来知晓他脾气,便无言默允遂了他,也不做无谓的推辞争辩。
夕阳钓了炊烟,烂霞通彻。酒楼茶馆、商铺子,分了繁荣独唱戏;酒香菜香、吆喝响,交织一手美人计。引得人儿神魂也放缓。
送完王希孟这才返城的路炳章,行在路上骑着毛驴,看着满目繁荣之景,却是怅然不得欢。
王希孟住处位于开封外城西北墙城门,那个地方偏,也不热闹,一片静寥之色。比起他往日在画学的所住之处,可谓是天差地别。想必在文书库里的日子也甚是不好过,常言从天堂落到地狱不过就是这般了。
一个溜神,小孩儿不知从哪蹿了前来,路炳章回过神急忙地牵驴避让,堪堪擦过。却在动作间不经意牵动了左臂的伤口,一阵麻痛感教人直咧牙。
路炳章瞅了眼左臂裂了口子的衣裳,只怕直接这样回府不妥,沿街找了家裁缝铺,换了件衣裳,又处理干净了旧衣,方才放心。
话至路府内,阿福见主子一天一夜未归,心里七上八下急得是不行,倒不担心路炳章能出何意外,只是眼下将军难得回府,大娘子万一找个源头来寻路炳章,怕是不好交待去向。
暮色沉尽,夜色尽显。阿福又去侧门转了一转瞧瞧动静,怕引起门房怀疑也不好多待,只好回了屋内,接着焦急地走来走去。走得累了,欲去倒盏茶,却突然发现桌前椅上多了个人。
“啊!”
“鬼喊鬼叫个什么。”安然坐于椅上的不是他人,正是路炳章。
阿福定了定魂,揉了揉心口,道:“您什么时候回的?怎地一点声响都无,吓坏小的了。”
“不一点声响都无,难不成还从侧门大摇大摆走进来,惹得全府都知晓?”
阿福喜道:“回来就好回来就好,小的正恐不好交待呢。”
饮了口茶,问道:“府里这两日没人察觉我不在府吧?”
阿福回道:“未曾有人察觉。”
路炳章身子往后靠了靠,倚在椅背上,松了心神,才缓缓说道:“密林阁那边务必尽快通知他们北郊的那笔子财钱截不得,让弟兄们近期小心着些,把手上的单子也都放一放。没我的指示不得妄动。”
阿福惊道:“怎么?阁主此次前去可是发现了什么异常?”
“此前我便觉得这消息放出的蹊跷,又在那般荒僻之地。只是数额实在诱人,难以甘心。果不其然是个圈套。”
想想那围捕的架势,若真带了一帮弟兄前去,自己功夫尚且能够脱身,其余人却是不好说。
最令人心惊的还是蔺远近昨夜听完他所述后,说出的那番话:
“你有没有想过,那阵势本就是为你们一群人所设?”
一语点醒梦中人。没错,这个财礼的消息是密林阁的小五偶然救了一个皮货商人,无意闲聊才得以知晓。
小五自小由他一手栽培训练,向来缜密谨慎,加之又是阁里的老人,不是危险度极高的任务,一般也用不着出手。事实上在江湖上抛头露面的次数少之又少。可对方偏偏把这个消息放给了他,甚至仿佛笃定他还会带一帮人前来。
若是对付普通盗贼团伙倒也罢了,可那阵仗大到分明是为江湖高手所设,连毒暗器都准备上了,甚至其间还有个深不可测的暗器高手,能让自己都吃了亏。
也就是说……背后策划的人很有可能不仅知晓小五是密林阁的人,甚至猜测到了密林阁近年来的所行之事!
这个推测让陆炳章不禁背后发凉。
“你怎么还敢出现在我眼前?”秦书面无表情地看着门外之人,伸手就要重新合上门。虽说是面无表情,但却是比不发作更恐怖的冷漠。
蔺远近眼疾手快地将一只脚迈了进来,卡在门槛上,阻止了秦书关门的行动。
“欸,等等,听我把话说完。我是真有正事,让我进屋呗,几分钟就好。”
秦书神色语气毫无波澜,似若丝毫不关心他嘴中的正事是何事,“既几分钟就好,进屋大可不必。你就在这儿说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