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张张恐怖的鬼面挤在一起随着水波扭曲飘荡,那无数尖利的叫声,正是从鬼面口中发出。
是鬼魂,偶尔水花翻滚处可见灰白骨头。
夜溪指着船下问老者:“大爷,这黄泉水不是鬼魂变成的吧?”
被叫“大爷”,老者微愣了愣,笑道:“自然不是,这黄泉水是要洗去鬼魂的七情六欲的。”
“可人都有七情六欲,便是清心寡欲的和尚也不可能断尽凡根。”
老者笑着摇摇头:“人之所以为人,自然有七情六欲。只是,有些鬼的执念太深,直接放入地府只会滋长闹事,所以,先放进黄泉水里洗一洗,等脾气没那么大了,再捞上来。”
老者对夜溪很和气,也很友善,又对她道:“这一船的鬼魂虚弱的厉害,前头那船有几个要闹事,老头儿我一竹篙扫下去让他们清醒清醒。”
夜溪便去瞧老者的竹篙,这一看之下发现稀奇。
“咦?您这竹子是活的啊。”
竹篙整体是干燥的黄色,但在黄泉水里浸泡的那一段却是青青翠竹,还带着几片叶。
老者哈哈一笑:“这浸泡了七情六欲的黄泉水倒也养活了我这竹节。”
夜溪定定瞧了几眼,笑道:“也是,没有七情六欲跟死了有什么差?”
“你这女娃娃倒是聪慧。”
夜溪毫不客气接了老者的称赞:“主要是我经的事儿多。”
听得严肃的白无常直翻白眼:“你能有我们经的事儿多?人生百态你能比我们看的多?”
夜溪嘻嘻一笑,点自己脑袋:“我脑子好使,想得多呀,俗称,悟性高。”
老者哈哈大笑,手下不停,轻舟梭子一样往对岸滑。
河对岸笼罩在一片浓雾中,根本看不出,但船头轻轻一靠,立时浓雾散去,夜溪终于见到了传说中的地府。
第一感觉——擦,好挤。
鬼挤鬼,有拿着铁链在其间穿梭维护秩序的皂衣鬼差。
耳边噗通声不绝,是鬼差拿铁链锁了鬼群中不安分的鬼,手一抖,那铁链就哗啦飞上天,然后一甩,就把锁住的鬼魂丢进黄泉水中,噗通一声。
还有鬼魂从黄泉水里爬上来,筋疲力尽,麻木不仁,自动自觉乖乖站到鬼群里,果然被黄泉水洗涤一番,老实多了。
谢过老者,轻舟一滑,离开河岸,立时没了踪影。
夜溪跟着黑白无常走在用铁链隔出来的官路上,带回来的鬼魂有鬼差交接过去。
“我的天,你们地府真的要爆了。”
黑无常叹气:“死的人太多了,不检查不能进内城,检查的速度没有死的人快,不就堵塞了嘛。我们地府比活人还希望世间太平。毕竟死人多了,头顶上空旷了,我们可忙不来。”
白无常硬邦邦来了句:“好久没休假了。”
夜溪:“”
走着见一城门,有十几个鬼差忙着登记检查,夜溪看他们还问鬼魂自己的身份,前来报告的鬼根据反应分向不同的去处,记着自己的,不记着自己的,身体完整的,死相凄惨的,寿终正寝的,有冤仇要诉的,等等等等。
同情:“哪里忙得来,不然我真留下帮帮忙好了。”
她还看见一个鬼差拿着棉花糖引着一长串咯咯笑的小婴儿进了内城。
黑白无常说了两句就带着夜溪进了去,那些鬼差忙得连抬头看夜溪稀奇的时间都没有。
“你又不是鬼差,帮不了我们。”黑无常道:“我带你去见判官大人。”
白无常一句话不说的拐了弯儿。
“哎,他干嘛去?”
“看他媳妇儿去了。”
夜溪默,不是好基友一辈子吗?
“你有媳妇儿吗?”
“当然有了,不然我们天天如此忙碌,家里总要有人洗衣服做饭吧。”
“”鬼还需要洗衣服做饭。
城里鬼很多,但没城外那么鬼挤鬼,夜溪发现这就是一座城郭的模样,有酒楼客栈铺子宅子,很…欣欣向荣。
“是你们自己经营还是租给鬼?鬼不都要去投胎吗?”
“有的鬼不想去投胎啊,就留下喽。”
“可,鬼岂不是越来越多?”
“不会。若是一直不去投胎鬼也会死的,彻底消亡。跟人一样。”
“鬼能活多久?”
黑无常道:“这要看他有多强了,魂魄强的能硬撑一段时间。”
夜溪左看右望,除了没有凡间花团锦簇,这里也没什么特别的,问黑无常:“我能去参观吗?我想看奈何桥,孟婆汤,还有轮回道。”
黑无常无语:“真当带你来玩的呢,我是带你让判官大人看看,为什么你能进来,是不是我们地府哪里出了纰漏。”
夜溪道:“左右都来了,咱们还是老熟人,我又不是来捣乱的,让我参观参观嘛,我真的对地府好奇的很。”
“那你自己去与判官大人说。”
第七百九十七章 情何以堪的三生三世(一更)
判官大人最近头痛眼花,手脚抽搐,烦躁易怒,失眠多梦…啊呸,他哪里有那时间去眠!
因此,当黑无常战战兢兢靠近他还未开口,他光着的大脚丫子就踹了出去。
“没事儿滚,别在本官眼前晃!”
为什么光着脚丫子呢?
因为公务繁忙,他忙不过来,一着急上火感觉自己都要变成一团火,干脆脱了鞋袜脚丫子贴在冰冷的地板上还舒服些。
黑无常熟练的一扭腰:“大人,夜溪来了。”
判官还没反应来,握笔的大手烦躁一挥:“该投胎投胎,该投黄泉投黄泉,想留下来居住的交钱,有冤要诉的后头排队。”
黑无常无语,高声提醒:“是夜溪,送给大人您骷髅鬼面树的那个夜溪。”
“骷髅鬼面树!”判官猛的跳过来,一把抓住黑无常:“在哪儿?在哪儿?”
夜溪摇爪子:“判官大人,我在这。”
猛的扭头,判官激动不已,扔掉黑无常一下跳到夜溪跟前:“骷髅鬼面树呢?”
“我只是路过。”
虚伪的问候一声会死吗?还是会活?
好在判官反应过来,哈哈哈一阵笑:“夜溪啊,好久不见啊,你真是越来越漂亮了。”
夜溪默默摘下面具,请你看过我的脸再说这句话。
“呃,皮囊不过是画皮,气质最重要。”
我信你我就是个鬼。
“诶?不对啊,你怎么来的地府?你没死呀,不对呀,你就是死了也来不了我们这儿啊。”
黑无常白眼特别的白,您老人家才想到这个呢。
“他们邀请我来的呀。”夜溪甜甜一指黑无常。
黑无常一激灵:“是她跟进了黄泉路,明明该进不来的…”
“进来的好,进来的好哇。”判官一脸慈爱看得黑无常直发毛:“夜溪啊,好久不见,别来无恙啊。”
夜溪耸肩:“挺好,比你要好。”
并翘脚看了眼,咂舌,原来生死簿那么那么厚,那么那么多,这位体壮如熊的汉子都被埋里边了,果然科技最伟大,电脑办公最便捷。
判官瞬间苦脸,又瞪黑无常:“你很闲是吧,来来来——”
黑无常立即一个转身抱头跑:“饶了小的吧,勾名儿的事儿小的可做不来。”
勾错一个,他这一年的俸禄就得还回去。
没鬼性啊没鬼性。
“夜溪啊,夜妹子啊。”
判官殷勤扶着夜溪硬让她坐到他宽大厚重的专属位置上,夜溪从善如流的坐下,还敦了敦。
“这椅子舒服。”
不是顾及形象,判官都要揉屁股了:“你试试坐上它个几月不动弹的。”
夜溪抬头看着他笑:“不信你不三急。”
“哎哟,可别取笑老哥哥我了,我们地府真要撑不住了。夜妹子,我亲妹子,可怜老哥哥一把,骷髅鬼面树再匀给我几棵吧。”
夜溪下意识就要站起来:“你真好意思大开口,几棵?”
判官一把按下她,喜上眉梢:“妹子这意思,你手上还有,至少能匀给我一棵?多给几棵行不行?”
熊一般的汉子弯腰拱手的,真可怜。
夜溪挑眉:“你要那个做什么?公务都处理不来了,还有心情赏花?”
有门儿!
判官干脆席地坐到椅子旁,比夜溪矮一头,哇啦哇啦倒苦水:“你送我那盆骷髅鬼面树,回来就被阎王爷给端走了,后来又被府君给端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