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一经对比,姚嫔失宠了,自然便没了这福利。
付茗颂放下手中的账簿,缓缓起身走了两步:“那为何跪着?”
“皇上知晓,称姚嫔坏了规矩,说罚便罚了。”
瞧瞧,这便是帝王无情。
几月前还唤人到跟前伺候笔墨,今日却能半点情面不讲。
她重新捧回账簿,低头看了起来。
—
一晃眼,七月初七。
宫内灯火通明,歌舞缭绕,借着付茗颂的生辰热闹一回,太后脸上也是喜庆满满。
今日来的皆为从五品之上的大臣,其中不乏未见过新后的,饮酒时都忍不住从宽大的袖口处偷偷瞄上一眼。
小辈皆安置在第二道坐席上,男女分至两侧,相熟的公子哥们持扇寒暄,姑娘们则交头接耳。
只伯爵府陈家,与这热闹的气氛格格不入。
只听有人戏笑道:“还好陈如意没来,否则只怕脸面都丢没了。”
这话叫付姝云听了,忍不住弯唇笑。真是群墙头草,平日里捧高踩低,关键时候还落井下石。
她手肘抵在小几上,撑着下巴,四处转了一圈,目光百无聊赖落在那金灿灿座椅上的人身上。
付姝云忍不住羡慕一叹:“五妹妹如今,可真是叫人羡慕不来。”
话落,小臂让姜氏拧了拧:“胡说八道什么呢,没个规矩,说了几回要喊皇后娘娘。”
“是是!我记下了还不成么?”付姝云吃痛的皱着眉头。
只见付茗颂端端坐着,嘴角噙一丝淡淡的笑意,整个人恍如一尊流光溢彩的神像。
闻恕举杯至唇边,余光瞥了她一眼,一只手悄无声息绕到她脊后,手心贴着薄薄的布料:“靠会儿,最少还有一个时辰,你想就这么端着?”
她僵了一瞬,微微颔首,闻恕又将果子递给她。
沈太后往这这处一瞧,嘴角泄出几分笑意,手握金丝绣花扇,借着摆动的动作半掩着脸,多瞥了几眼。
只是她这儿子日日冷着个脸,举止再贴心,怕是也像隔了层浮冰的暖流,再怎么也淌不进人心里。
时至今日,她瞧着茗颂那丫头,对皇上倒是依然恭敬,可却并无几分爱意。
是好,也是不好。
那头,魏时栋多喝了几杯酒,起身至廊下迎着冷风,一下将酒气吹散。
他朝身后的少年道:“你是没瞧见,皇上压根没多想,待我亦如往常一样,你无须忧心。”
宋长诀盯着魏时栋的后脑勺,夜色隐匿的阴鸷布满眉头:“那为何迟迟不准奏?”
至魏时栋的请兵书呈上,已是有小半月了。任他如何旁敲侧击,闻恕总能有意无意的挡了回来。
不拒,亦不允,态度着实叫人费解。
魏时栋果然是个行军打仗的,头脑简单的就像一条直道,连个弯都不会转,想也没想便回:“皇上自登基以来便不兴起战,只怕劳民伤财,想来是犹豫不决。”
说罢,他又没忍住说:“我瞧是临河街的事儿闹的不够大,若非你瞻前顾后…”
宋长诀冷冷望着他,紧紧握住了拳,若是功亏一篑,只怪魏时栋这颗棋子太自以为是!
不多会儿,殿内一阵嘈杂,是开始朝臣例行挨个行祝词了。
魏时栋睨了宋长诀一眼:“你随我一道进去,你一个府中门客,当有谁识得你?”
宋长诀眉头一紧,他怕就怕魏时栋已打草惊蛇,若是皇上起疑,着人查了他身边的人…那更要探一探了。
思此,少年眸色微沉,抬脚随魏时栋进了殿内,一时间叫那震耳欲聋的声乐声震的耳膜都在响。
须臾,他抬头望去,却无意撞上另一双干净的眸子。
宋长诀呼吸一滞,一瞬不错的对上她的目光,只觉脑袋嗡嗡响着,疼的他半边身子都在颤,像是要炸开来似的。
付茗颂却是微微一顿,好奇的多打量了两眼。
缘由无他,只因这人的画像,她好似在御书房见过。
忽然,虎口处刺痛了一下,付茗颂回过神,侧身望了眼掐着她虎口的人:“皇上?”
“别瞎看,喝点酒。”他顺手将自己的酒樽塞进她手里。
随即,他有意无意瞥了宋长诀一眼。
宋长诀微怔,直到那疼痛感散去方才回过神。
作者有话要说:
终于见到了
第42章
黑夜沉沉,圆月高悬,星眸无几,一簇烟火炸开,给本寂寥的黑幕添了几分人味儿。
除却皇宫里为皇后生辰所燃放的烟火外,依稀还能见宫外也紧随其后得炸成一片五颜六色。
宋长诀靠在凉亭角落的一根红漆方柱上,食指一圈一圈揉着太阳穴,耳边响起一道清脆稚嫩的声音。
——“哥哥对我最好,宋宋最喜欢哥哥了。”
宋长诀用力捂住耳朵,似是想赶走这不属于自己的记忆和声音。
他紧皱眉头,囔囔道:“宋宋…”
是谁?
须臾,他又蓦地想起方才在大殿上,皇帝意味深长瞧他的那一眼。
宋长诀不甘地弯了弯唇,果然…功亏一篑,魏时栋这个蠢货!
—
此时,大殿之上,宾客渐渐散去,沈太后也以身子乏了为由,亥时不到便回了永福宫。
闻恕则因周贤临时求见,不得不去一趟御书房。
付茗颂回到昭阳宫时,还未从那喜庆热闹的场面中回过神,只觉有些恍惚。
不是有些,是十分恍惚。
“娘娘。”素心走过来,面色颇有些犹豫,“付家大公子递了牌子请见,已在宫外候了好一阵了。”
付茗颂正饮茶解酒,闻言手腕处顿了顿,茶水洒了几滴出来。
今日宴上并未有付毓扬的身影,他却在宫外等着。
她隐约猜到缘由,心下缓缓一叹,咬着唇想了半响,直至素心又问了一声,付茗颂方才点了下头。
等付毓扬的这会儿功夫,她随手摘了发髻上的一只钗环,握在手中翻来覆去地把玩,神色有些呆滞。
不多久,殿门边露出一块深棕色衣角。
付茗颂抬头,便见一抹身量修长、体型清瘦的男子,与记忆里那个温润儒雅的人重叠。
她实在太久没见过这个哥哥了,瞧见这张脸,还十分的陌生。
“皇后娘娘万安。”他伏身下跪,声音干净嘹亮,一下将她的思绪拽了回来。
付茗颂顿了顿,还是开口唤他一声“大哥哥”,道:“起身吧。”
莫说付茗颂不习惯,付毓扬又何曾习惯?
本就不常回府,见到这个妹妹的次数,一只手都数得过来,可哪怕如此,他也未曾见过这样端庄隆重的她,眼尾那一抹被拉长的线,衬出她三分威仪。
“谢娘娘。”付毓扬起身,薄唇轻启,似有几分犹豫。
殿内静了一瞬,付茗颂抿唇浅笑,“大哥哥是为四姐姐的婚事来的?”
被看破了心思,付毓扬下意识抬了抬眸,才刚起身又跪下,秉手在前,“是,魏时均花名在外,母亲不忍云儿嫁过去受苦,日日忧心,恳请娘娘做主,回了魏家提亲。”
付茗颂抿了抿唇,眉头下意识一蹙,“这事儿我同皇上提过一回,皇上至今也未曾下过赐婚旨意,既是寻常下聘,四姐姐不愿嫁,母亲只管回了便是,家中有长辈,再如何也不该我插手。”
她这番话说的周到又周到,说起来,怎么都不该求到她面前。
付毓扬脸上有几分挂不住,抿了抿唇,“母亲若是能做主,也就,不求娘娘了。”
话说到这个份上,其中究竟如何,再没有人比她更心知肚明。
当初,老太太能盘算将她与人为妾,如今,能攀上护国将军府,想来老太太亦是十分动心。
思此,“啪嗒”一声,钗环被轻放置小几上。
“母亲若是执意不肯,想来祖母也是无法的。我也不愿五姐姐嫁与魏家,可付家家事,我亦不愿插手,大哥哥请回吧。”
付毓扬没料到她这样三两句话便回绝了他,来之前姜氏反复强调,五丫头是个软心肠的,再多说几句,她必会点头应下。
可付毓扬瞧着她,竟是半个字也说不出,半响,他低声道:“祖母与父亲所为我已有所耳闻,是付家有愧。娘娘言之有理,云儿的婚事,至多不过母亲顶撞祖母一回,实在不该惊动娘娘。”
说罢,他低头下去,眉间似懊恼地紧了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