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能再继续打下去了,他的体力已经所剩无几。这样下去会输。
一道凛冽剑光划过他鬓间,割落一缕乌发。凌衍双目直直地看向严深,持剑迎上,一招朔风回雪斩开前路,三步并作两步,直接闪身来到严深面前。
严深施展身法,急急后退。
凌衍并不让他退却,抬剑袭向他后路。严深侧身躲闪。
两人的位置已经是极近,侧身换位的过程中,凌衍的嘴唇极其小声地翕动,微弱地吐出了四个字。
严深眉头微皱,幽深的眼眸似有诧异一闪而过。
这一诧异就容易露出破绽,被凌衍寻了空当,一转态势。
而且,严深发现凌衍周身的气势变了,不再是练气九阶,而是一路飙升至筑基期。
竟然在比试中突破了!
严深有些措手不及。
凌衍的临时晋升出乎他的意料,一时间,严深竟应对不来。
最后,凌衍获得了胜利,雪亮长剑在离严深喉管还有三寸远处停下。“我赢了。”凌衍道。
微风吹动严深袖口处绣着金丝祥云纹的滚边,他削薄的唇轻抿,锐利的黑眸藏在浓密乌黑的睫毛下,表情看不出喜怒。
他潇洒地拂去衣服上的细小灰尘,淡声对他的对手道了句:“恭喜!”
模样甚是坦然。
凌衍有些惊诧,他本以为像严深这样骄傲的世家公子最是输不起。
“怎么?”严深看出他的想法,仰头直接问道,露出一张眉眼俊逸、养尊处优的脸,“以为我输不起?呵,那你可想多了。胜负乃兵家常事。我下回一定赢回来。”
末尾那句又恢复了严家少主往常的骄矜倨傲。
“那下回,你也还是不用本命佩剑,不用左手吗?”凌衍上前一步问。
在刚才那场比试中,严深自始至终都没有召唤出丹田内的七曜剑,更没有使用左手。他一直是单手和凌衍切磋。
凌衍自然还记得,比试开始前,严深嚣张地说要让他一只右手,凌衍呛他是左撇子,但没想到最后严深竟真的把左手负在身后,整个过程都没有用过。
“当然。”严深回答,似乎并不觉得这一决定有什么问题。
凌衍皱眉:“你今天都是这样跟别人比试的吗?”
“是啊。为了公平起见。”
“呵,”凌衍嗤笑,“你不觉得这样很可笑吗?”
“有哪里可笑?我本身就比他们强,家族供给的修炼资源比他们多得多,丹药法宝我一样不缺,功法秘籍也比普通外门弟子修炼得要更高级。要是我全副武装地和他们比试,就算赢了也是理所应当,也没有大不了的。”严深收剑入鞘,金属质地的剑身擦过漆黑的剑鞘内皮,发出粗粝的细微摩擦声。
“我不想仗势欺人。”严深颔首道,唇角噙着一抹轻狂的笑。
凌衍深深地看着眼前这位玉树临风的世家公子,认真地一字一句道:“你这样做只会让人更讨厌你。你知道吗?如果你刚才用七曜、用左右手,郑重地和我打一场,那么即使我输了,我也顶多感到挫败而已。可是,现在呢,我的胜利看起来像是一场笑话。”
严深挑眉,不屑地撇了撇嘴,转身欲走,赤红色的鲜衣下摆在空气划出一道镰刀状的锋利弧度。
他并不在意别人是怎样看他。他是严家少主,家世显赫,含着金汤匙长大,何必去关心有多少人讨厌他,又有多少人喜欢他?他又不欠他们的!畏惧他、谄媚他的人绝对比讨厌他的人要多。
他又不是心思敏感脆弱、一个眼神就要死要活的幼稚小白花?
旁人的看法、旁人的喜怒,从来与他无关。他只想走自己的路,做自己想做的事情。
他只想证明自己很强,仅此而已。
“你以为你这样就可以证明自己了吗?你以为这样就可以让别人抛却家世来看你个人的能力了吗?幼稚!天真!可笑!”
凌衍看出严深所想,他双目如炬,直视严深的背影,夕阳深红色的余晖映照在凌衍身上,把他整个人都照成了火红色。
此时严深正一步步往擂台下走,一旁候着的严家奴仆和讨好他的外门弟子赶紧过来,簇拥着他,捶肩的捶肩,捏腿的捏腿,连跪下给他擦拭靴子上尘灰的人都有,马屁一句接一句。
“即使你不用绝世神兵,不用右手或者左手,你的对手们也绝对不会平等地看待你。你在他们眼中依旧是那个高高在上的严家少主。平等是相互的,你自认为在比试中公平地和他们比试,可有时候你的对手反倒宁愿自轻自贱。
所以何必呢?何必折腾自己呢?认可你的自然会认可你,不认可你的还是在暗处戳你的脊梁骨。”
鲜红如血的晚霞中,凌衍一袭深色劲装,背脊挺直,站立的姿态好似一棵雪松,剑眉斜飞入鬓,一双乌黑的眼眸有光芒在闪烁,仿若暗夜里的星辰。
“你知道怎么达到最完美的公平吗?那就是重新投一次胎,和他们一样,从一开始就是平民。世上本就没有绝对的公平,有人家世倾国,有人容颜倾城,有人智慧过人。
落魄人家说权贵之家不孝子孙多,相貌平平的人说长得好看的人往往品行不端,不够聪明的人说智者大半高高在上,用鼻孔看人。你不觉得让这些人来认可你,简直是痴人说梦吗?”
“世人不患寡而患不均。你既然有家世这个优势就该好好利用,你证明自己的最佳方式,就是好好地做你的严家少主……还有……”
凌衍忽然停了下来,偏头看向银亮剑身上自己面容的倒影,眼神微微凝滞,缓缓开口继续道,“不要轻易暴露自己想要什么。因为想要的愈发得不到,还会被拿来做辛辣的讽刺。”
严深脚步停顿。
第10章第十份喜欢
西方的晚霞好似一团烈火,正放肆地舔舐着日光渐隐的天幕,周围的云团仿佛都沐浴在赤红火海中。
严深停步,转身朝向凌衍。他脚边为他擦靴的奴仆一时不防,脸朝下跌倒在地,摔得四仰八叉。
然而,这种小事显然不是严家少主该在意的。
他眼射寒星,笔直地看向比武台上的凌衍,脸上仍旧带着他一贯的嚣张笑容,薄唇轻启:“我想我可能找到了你赛时突破的原因。是我的做法戳中了你过往的故事吗?所以导致你在心境上有了突破?”
严深说的如此直白,以致于凌衍一个激灵,瞬间从刚才那种玄妙的状态脱离出来。
凌衍眸中显出惊愕,茫然地看向自己的双手,只见两只手的掌心赫然出现了十个大小不等的月牙形血印。刚刚他情绪波动过大,竟然下意识握紧了双手,指甲陷进掌心的皮肉里,一缕缕血丝从伤口溢出。
因为有着系统的存在,凌衍选择性地以为等级的晋升就只是修为点达到满格而已。没想到,从练气九阶到筑基初期,他的心境竟也同时被强行提升。
而他一时不防,差点陷入心魔。
坑爹啊这是!
若是凌衍早知道大境界的提升伴随着心境思想的强制拔高,他说什么也不会在比武台上晋升,起码得找到一个清净无人的所在,安安静静地升级。
凌衍将手紧了紧,收回放在身侧,对严深诚挚地道了句:“多谢。”
严深眼角微微上扬,淡声道:“不谢。”
身为严家少主的他自然见多识广,刚才凌衍逮着他说胡话的样子,很明显就是心魔入体。
心魔这种东西,说可怕也不可怕,说没一点影响也不至于。它就像在不开灯的房间里吃带刺的鱼,然后呛在你喉管的那根恼人鱼刺,令人十分不适。有些人不管它,喝点水喝点醋,再不济咽口饭,鱼刺就下去了;而有些人比较倒霉,一根鱼刺也可能要了他的性命,顺着食道往下,划破食道,或是导致胃穿孔。
修士修为越高越可能遭遇心魔,像凌衍这样一筑基就出现心魔的人也是蛮少见。
至于心魔入体时凌衍说的那些话,严深根本不放在心上。因为心魔入体之人说的话往往牛头不对马嘴,意思颠三倒四,与其费神去理解那些话,不如早点回家吃晚饭。反正只要记住一句话,他讲任他讲,清风拂山岗。
见凌衍已然无事,严深转身意欲离开。
“等等!”
说时迟那时快,严深眼前划过一角雪青色衣袍,他凝眸抬眼,却是凌衍身法瞬移到了他身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