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到了,你在哪儿?”
徐观那边很安静,杨果先听见打火机的声音,然后才是他低沉的嗓音:“我在六号门到八号门之间的吸烟区。”
北京机场早几年就关掉了吸烟室,杨果自然也很清楚,很快循着地点走过去,远远便看见被黄线隔出来的区域里,站着一个身材颀长的男人。
光线很暗,他的脸藏在阴影里,声音带着笑意:“这就是你收拾的东西?”
杨果低头看看自己双肩包的背带,又看看对面男人脚边一个帆布包,也掏出烟点上,笑着说:“你不也一样。”
他们吃完饭就分开,各自回家,约好这时候在机场集合。
杨果习惯精简行李,一个小包就足够,以往在南半球穷游的时候,也常常有临时得知接下来几天没排到班,当晚即刻出发,说走就走的旅行。其实她酒量很不好,回家只是为了醒酒。
此刻吹着夜风,因为酒精而加速的心跳缓和下来,徐观手里的火星已经燃至尽头,杨果突然想到什么,犹豫一会儿,还是没问出口。
既然已经到了这里,想来出国对他来说也不会是问题。
杨果拉开背包,露出一个硕大的黑色相机包,是她大学时加入摄影协会买的佳能穷人套装。
“这就是提供的设备?”徐观抽着烟,挑起眉。
杨果说:“不许嫌弃。”
在带着凉意的夜里,她的语气突然就带了点娇嗔似的,滑过徐观的耳际,竟然有些麻意。
机场外没什么人,内部倒是熙攘,三月正值东南亚干季,许多旅行团扎堆乘坐红眼航班出行。两人穿过挥着小红旗努力维持秩序的领队,杨果正要去廉价航空的值机柜台领机票,却被徐观拉到了民航取票机器前。
杨果这下疑惑了,问:“不是廉航?”
徐观没回答,等取完票杨果一看,还是头等舱。
她挑挑眉,不再说话,等到了二楼头等舱休息室,才开玩笑道:“看来这趟成本不低。”
徐观说:“珍惜吧,之后可没这享受了。”
晚餐时喝的酒确实有效果,五个多小时的飞行,杨果闭着眼睛舒舒服服睡了个囫囵觉,机上早餐也没吃,醒来的时候面前摆着一碗粥,徐观坐在旁边,睁着眼睛看窗外。
他见杨果醒了,将半掩的遮光板拉开,万丈霞光一瞬间很刺眼,连带他整个人也融进光团里。
杨果下意识抬手挡了挡,听见男人有些沙哑的声音:“早安。”
北京到柬埔寨的直飞只有金边这条线,下了飞机,空调的凉意被抛在身后,迎面就是劈头盖脸的滞闷空气,带着湖水的潮热。
虽是清晨,但正值最炎热的月份,等到出机场,两人身上都已是汗涔涔,杨果深深呼吸,嘴角扬起,心情很好地说:“就是这个味道。”
徐观扬手叫了辆突突车,司机是个帅气的东南亚小伙,中文挺不错,一路上不停跟他们搭话。
“中国人吗?”
“对。”杨果笑着,惬意地将腿放上前方座椅,双臂自然伸展,搭在徐观身后的座椅靠背。
徐观侧头看她,女人的神情连带姿势都非常轻松,清晨的风吹起她耳边碎发,露出耳骨上一整排黑色碎钻。
交通拥堵,司机趁停车的空档转头:“中国姑娘,皮肤白,很好看。”说完还竖了个大拇指。
徐观这时也将腿伸长放上前方座椅。他从到机场就只穿一双人字拖,蓝色的,脚背撑起两条稍粗的鞋挎,交叠着放在杨果脚边,修长的小腿就挨着她的,是比热带空气更热的温度。
“你们才是健康的肤色。”杨果说着话,双腿悄悄往徐观那头挪了挪,直到能感觉到男人腿上的汗毛,在两人间带起呲啦啦的微弱电流。
进入市区,川流不息的交通道路上无数摩托车灵活穿梭,尚不习惯这混乱的旅客胆战心惊地过着马路,路边支起的早点摊子溢出独特的香气,混合着湄公河的水汽,是热带的风。
那股电流擦过小腿上细嫩的肌肤,一路不可阻挡地窜升上来,让她的心跳渐渐加速。
她慢慢将手放进徐观身前微微张开的手里。
徐观侧头看着街边,大掌收紧,完整包裹住她的手指。
他们双手交握,腿边放着行李,在颠簸的敞篷车上开始一段旅程,如同身边所有突突车上的情侣一样。
徐观定的是一家民宿,与主人合住,二层花园小别墅,后面有个小小的泳池。
摇响门口的铃,一楼里走出一个女生,穿着吊带短裤,似乎刚才起床,打着哈欠给他们开门,精神有些萎靡,声音却温柔:“你们好,坐飞机累了吧,我可以准备早饭哦,想要先吃饭还是直接休息?”
尾调软软糯糯,很正宗的台湾腔。
杨果睡了个好觉,此刻只想先洗个澡,但还是转头询问徐观的意见。
徐观说:“看我干嘛?你是老板,以你舒服为前提。”
“吃过了,不用麻烦,我们想先休息一下。”
客房在二楼,分两间,都是大床,杨果被女生领着走到门口,从这里就能看见阳台栏杆上映着泳池的粼粼波光。
她背着包走进去,一回头却不见徐观,于是又转身出去,正看见徐观走进隔壁那间房。
“你……”一个字出口,却不好再问,杨果沉默着,靠在徐观的房门上,看他将帆布包放到床头柜。
徐观放好包,转身说了一个字:“嗯?”
杨果接不下话,却也不想走,靠在门框处不自在地抱起双臂,抿了抿唇。
徐观笑起来,就偏不如她的意,说:“你想洗澡吧?”
杨果点头,依然没有动作,黑沉沉的眸子盯着他,带着执拗。
徐观走出来,顺手环住她的肩,将人往隔壁带回去,离开前从半掩的门里丢出一句:“先洗澡,上午就休息。”
杨果有些气闷,却不好再做什么,显得急,也怕又吓到他。
水温很凉,但在这样的天气里更舒服,杨果慢腾腾洗完澡,一身汗意去掉,清清爽爽走到阳台抽烟。
楼下就是泳池,在朝阳里泛着碧蓝水光,池边有一排五座遮阳伞,此时空无一人。看样子这间民宿除了老板和他们,再没有别人。
阳台上有个小藤椅,但杨果不想坐,靠着栏杆,穿了件吊带,慢悠悠抽烟。
从这里能看到金边大皇宫隆起的塔尖,层叠的檐角,周正复杂,又富丽堂皇。
隔壁的推拉门被推开了,徐观走出来,也刚洗完澡,头发是湿的,脖子上搭着一条白色的毛巾。
杨果隔空将烟盒甩给他,男人修长手臂伸展,稳稳接住,然后突然一愣。
“打火机在烟盒里。”杨果说完,发现他视线停留在自己的后背。
她双臂倚靠着栏杆,炽烈阳光下裸-露的肩部线条很美,再往背后,是一双展翼欲飞的翅膀。
但是那两个字母被遮住了。
杨果笑了笑,说:“怎么了,我抽烟纹身烫头,但我……”而后不说了,似乎觉得傻,只耸耸肩。
徐观嗤地笑出来,拿烟的手指往她这头点了点,“迟来的叛逆期?”
“对呀。”杨果眯起眼睛,往前趴在栏杆上,盯着泳池底部的瓷砖,补充了一句:“这可是你教我的。”
第34章
“我教你的?”徐观挑挑眉,“我怎么不记得了。”
“你本来就什么都不知道,”杨果放低声音,说:“又能记得什么。”
徐观也不知听到没有,学着她的样子双臂闲闲搭上栏杆,突然没头没脑地说:“不太合适。”
“什么?”杨果心中一惊,手指没夹稳,烟头朝下落去。
她急忙想伸手去捞,却是徒劳,眼睁睁看着烟头坠地的过程中,徐观又说:“我说住在一起,不太合适。”
在人家民宿里抽烟,本来是经过台湾姑娘允许的,结果自己还不小心把烟头落了下去,杨果有点气,要不是徐观突然来这么一句吓到她,哪有这事,于是撇着嘴角回道:“为了自己舒服,就随便增加老板成本是吧?”
“没有啊,”徐观摊手:“这两间房和一间房的价格差不了多远。”
这下杨果更生气了,她拍拍手,转身就要下楼去捡,就听徐观又补充道:“不是价格的问题。”
杨果顿住脚步,回身说:“那是什么问题?”
徐观看着她,放慢了声音:“这次出来,是工作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