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妄也没恼,笑着说:“中国文化博大精深,它本来就有这个别名。”
“你怎么从那边过来,不是说雨天航海很危险吗?”
“是我的话,就不危险。”
“......哦。”
因为沈大佬很牛逼吗?迟三穗翻了个白眼。
彼时的她还不知道葡萄园在城北的小岛上,顾巷在市中心下区。这个晚上下着雨,沈妄打完电话几乎绕了一座城的距离,开着游艇到码头。
只是因为她说了一句“不开心”,而远途带来的一束蔷薇花还被她弃之如敝屣。
气氛安静下来,沈妄看了她冻白的脸蛋几秒,问:“要哭吗?哥哥准备一下好哄你。”
他自称哥哥的时候语气总是不太正经,迟三穗眼圈红红,没哭反倒笑了出来:“有个朋友真好啊,我以前想不开的时候就只能一个人抬头看看月亮。”
迟三穗还是被保护得太好了,她优渥的家境注定了她接触到的人都是非富即贵。初中的私立中学,在美国读高中时也是贵族女高。现在在启才吧,可能周围人的经济总体水平降了一点,但这种公私合办的学校,国际部或者普高部里的有钱人也不少。
她的心情不顺畅从脸盲症被发现那年开始,连快乐都不是那么纯粹,如果可以,她也只想做一个正常人。
作为这样一个宝宝女无忧无虑地长大,脸盲症成了她过不去的坎,还附加了她妈妈和奶奶糟糕的关系。
天色彻底暗了下来,路灯下的雨丝闪闪发光,扑火般的飞蛾和这光亮缠缠绵绵。雨势越来越大,潮汐声却越来越小。
今晚没有月亮,下着雨,但身边有他。
沈妄正想说点什么,就听见她恶劣地笑:“想想嫦娥小姐姐都这么惨了也离不开那,我顿时觉得自己不是那么惨了。”
沈妄:“......”
真是个奇葩,他想,到底经历了什么不开心的事呢,为什么要一个人坐在这吹海风。
沈大少爷不会安慰人,只是生涩地陪着她瞎扯乱侃了一个多小时。
聊天内容一点也不友好,姓迟的心情不佳时脏话技能简直满分,还特能怼死人。让沈妄作为一个粗糙的校霸大哥哭笑不得,没半点脾气。
“你知道吗?现在的社会哥实在是太他妈温和了,上次居然和我在路上唱起了《套马杆》!”
“你.....干嘛随便和别人唱歌?”
“雨女无瓜,要你寡!”迟三穗不客气地怼回去,感觉腿麻了,又撩高了裙子,换了个坐姿。
那细瘦的脚踝冻的通红,长裙沾着沙砾和雨水沉重而肮脏。
她喝了口青啤继续说道:“你去过美国吗?我在美国待了两年,现在有点想念我的科尔多瓦住家妈妈,她每次做的可乐鸡翅都有一股猫屎味,但是挺好吃的诶。”
沈妄:“......”
他拿过椅子上的酒喝光,迟三穗张大嘴惊讶地看他,想到她上次的豆浆,半响来了一句:“我发现你这人真是不挑食诶,对别人喝剩下的东西情有独钟。”
“......迟三穗,你不仅酒量差,酒品还很烂。”他面无表情地看她,少女乌黑的长发既厚又多,发圈随意绕了几下松松垮垮地放在肩后。
额前的刘海沾了水,被她扫到两边,露出光洁饱满的额头。美中带着三分英气,五分稚气,还有两分说不出来的撩人感。
连衣裙被雨打湿紧贴在她单薄的身上,肩胛骨瘦得可怜,披着他的外套像个穿了大人衣服的孩子。
奇怪,明明也不算矮,怎么看起来这么小。
迟三穗侧头微仰着脖子看他,细白的手上还拿着那罐空了的青啤,嘴上毫不留情:“你就是屁话多!娘们唧唧的,喝了我的酒还敢嫌三嫌四,不要脸!”
“......”
沈妄今晚上挨的骂比他一年还要多,他声音沉了下来,带着点压迫感威胁道:“你是不是没经历过社会的毒打?”
“啊,哥哥你要打我吗?”迟三穗突然茫然地睁着大眼睛看他,惯会装蒜的。她脸苍白,唇色倒是红艳艳的,沾着水光,润泽潋滟。长睫沾了雨珠,微微打着颤儿。
真是败了,声音怎么这么嗲,还这么甜。沈妄正想妥协地来一句“不打你”,结果猝不及防地被她扇了一巴掌!
“啪”的一声脆响,力道不大,毕竟她手软绵绵的没使力气。
而后坐在他旁边的迟三穗挪挪腿,和他对坐着,指着门口的摄像头打了个酒嗝,好像很理智地说:“你这个酒鬼,我劝你不要在天网恢恢之下装逼,嗝......对不起,我手刚刚不太受控制,好像没打醒你。”
????你他妈的。
操,他真是把一辈子的好脾气全放这小醉鬼身上了。
沈妄磨了磨后槽牙,忍下这口气,对着她无辜的表情往她额头上敲了个栗子:“醒了吗?”
她额头很快红了,摸着额角点点头,轻声说:“司机哥哥,我家在翻斗花园二号楼一零零一室,谢谢你送我回家!”
“......”妈的傻逼。
作者有话要说:妄哥心里想,妈的我媳妇儿怎么这么可爱,快来老子怀里抱抱。
第24章
沈妄真是被气笑了,看起来牛逼哄哄的学霸小战士最后居然因为两罐半的啤酒变成了个傻子。
雨慢慢变小,灯火阑珊之中,海浪声也变得温柔。他目光所及之处是他无趣世界里的节外生枝,少女的脚脖子纤细又白嫩,声音软糯又细碎,全身上下都无比符合他心动的点。
他曾经对太多事情都抱着无所谓的态度,少年顺遂孤独的人生无欲无求,缺少对这世界的一切求知欲。
但在今晚他再一次认清这个事实:有人在褪色,有人在闪烁,有人在耀眼,有人想有羁绊。
他想变好一点,再优秀一点,毕竟即使是最亲近的父母也会择优宠爱,何况一个认识不到一年的人。沈妄有些贪婪又卑鄙地想,如果她也能喜欢一下自己就好了,可是真的会有人喜欢这样的自己吗?
一个蹲过监狱,一无是处、连父母都不偏爱他的人。而她有着清澈的瞳孔,干净的生活,还有着对这世界最大的善意。
他知道只有双向的喜欢值得等待,双向的奔赴才有意义,而在此之前,迟三穗表现出来的坦荡,确确实实是不喜欢他的。
“迟三穗。”他半捂着眼睛,感觉太阳穴隐隐作痛,他沉声问,“今天为什么不开心?”
女孩突然从椅子上站起来,手臂抬高做了个避雷针般的姿势,也幸亏现在没有闪电。
她站得歪歪扭扭,脚步虚晃着,外套顺着她的肩膀滑落在椅子的椅背上。沈妄只是静静地看着,连扶一把的意思都没有。
迟三穗刻意装成很粗狂的声音,颇有一番橘子洲头的青年情怀:“奥利弗·克伦威尔曾经说过———wartsandall!”
“......”
月考英语不及格的沈妄平生第一次感觉到挫败,他无法理解一个神志不清醒的人居然能把英语挂在嘴边,他傻眼地说:“说中文。”
“中文就是......啊!”然后还没开口的迟三穗彻底踩空摔了下来,沈妄没来得及扶着,她一屁股坐在了地上,把她完全痛清醒了。
沈妄:“......疼吗?”
“你说呢?”迟三穗很想揉一下,但觉得这姿势实在不雅。晃了晃脑袋想起一分钟前趁着酒意肆无忌惮地作威作福,没被沈妄打死实在太惊悚了。
她只默默解释了刚刚的话,正经道:“wartsandall是指毫无保留,但我还有点自己的小秘密,虽然你是个不错的朋友,可我还需要一点时间准备。”
准备真诚地把自己那尴尬的毛病托盘而出,希望那个时候你不要觉得我是个奇怪的人,她把这话吞进肚子里。
雨已经停了,凉风徐徐吹过,浪潮也平静下来,波光粼粼的海面上仿佛一张神秘的网,充满诱惑力。
沈妄垂眸看她,伸手拉她起来,尽管衣服脏得不行了,两个人也没介怀这个。
“那我先说一个我的秘密。”他哑声说,直直地看着她,把食指上的戒指摘下来。
那戒指戴了很久,食指那一圈有了泛白的痕迹,戒指下是一道丑陋狰狞的疤痕,看上去像是被斩断后又接了起来。
迟三穗那双清亮的眸子无波无澜,除了第一眼有些惊讶之外,脸上再没有别的表情。如果不是她神色正常,沈妄可能会以为她还在醉醺醺的状态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