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楚靖祺视线却紧紧锁住他。
沈自知叹息, 自知是避不开楚靖祺的逼问了,更何况,他虽然忠于皇室,可毕竟自己的妻女的离世与皇家脱不了干系,情感胜于理智, 他沈自知也不过是一介普通人。
“我和皇上在先皇面前发过誓,到死都不能把事情说出来。”沈自知声音干哑, 带着点颓然,“只是长公主还是记恨了半辈子。”
先皇?楚靖祺直觉沈自知口中的事与皇姐性情大变有关,他追问道:“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是不是和皇姐现在的性子有关?”
沈自知张了张嘴,到底还是没有道出事实, 只说:“纸终究包不住火, 王爷您会知道的。”
楚靖祺抿起唇,有些不悦。可他也看到沈自知却是不想再说,明白这恐怕是隐埋在深宫里的一件丑事,尤其还涉及到皇姐。
沈自知没有逗留很久, 随后便离开了。
楚靖祺独自坐在前厅的太师椅中, 吩咐了楚刀,让他暗中去打探十几年前皇宫中可有什么奇怪的事情发生, 同时,他又让楚刀派人去查一查安国公府。
安国公府,真的是一个别人不提起楚靖祺压根就想不来的宗亲。安国公在朝中还能听到几句,但是他的嫡子,楚靖蓉的丈夫,已过世的世子安世平,却是没人提起过。
楚靖祺揉揉眉心,发现他的记忆中根本就没有关于安世平的任何一点印象,唯一有关的,也只有他的女儿,被定元帝破格封为郡主的楚怀玉。
沈自知留下一知半解的话,楚靖祺头疼的摁了摁脑袋,不成想后面忽然传出动静,楚靖祺转身厉喝:“谁?出来!”
木制的屏风后面先是露出一双脚,随后是肩膀,最后是脸。孟欣然脸色惨白,一双眼睛却执着地看着楚靖祺。
楚靖祺立马愣住了。他和沈自知的对话全部被她听了去。他有些懊恼,为何如此粗心大意,这下想瞒也瞒不住了。
孟欣然看出楚靖祺的想法,出声问道:“我到底是怎么死的?”
病逝前的那一段日子是孟欣然最不愿回想的。躺在床上的一个月里,她终日昏昏沉沉,脑袋浑浑噩噩,四肢百骸没有力气。有时清醒过来,然而周围的声音听在她的耳朵里,就像是雷声一样,轰鸣作响,震得像是要炸开。
她看不清所有站在她面前的人,也听不清他们的说话,她像是被一个屏障隔绝在空无一人的地方,静静地感受着生命的流逝,直至最后的死亡。
“我到底是怎么死的?”孟欣然陡然提高了声音。
这个魔障般的执念一直盘旋在她的脑海里,时时刻刻都在提醒着。
楚靖祺搂住她,在她耳边安抚:“别这样,小茹,别这样。”
“我想听你说实话。”孟欣然推开他,视线直直落在楚靖祺的眼中,“还有我娘,难道她不是生我的时候离世的吗?”
楚靖祺眸光黯淡,一脸的犹豫:“我......”
“你说啊!”孟欣然低吼出声,眼泪无声息的落下,留下两道水光。
楚靖祺闭了闭眼,终究还是妥协道:“你不是病死的,是被人下了药,原本只是风寒,后来被人在药里做了手脚,所以你才会重病身亡。”
孟欣然身子一僵,不寒而栗。
“那我母亲呢?”孟欣然哑着嗓子问道,“告诉我。”
楚靖祺摇摇头:“我只查到沈夫人在生产当日,给她接生的产婆是和楚靖蓉同一个。”
孟欣然看他:“那你为何说我母亲的去世和长公主有关?况且我爹也没有反对。”
楚靖祺道:“这是你父亲告诉我的,与你母亲有关的事情,你父亲知晓的比我多。甚至于他们几个人之间,还隐瞒着一些事。”
“小茹。”楚靖祺握着她的肩膀,“我了解你的心情,但是我皇姐不是那么......正常的一个人,你永远不知道她下一步会如何,要想找到她的把柄,必须慢慢等。”
孟欣然深深呼吸,沉声道:“可我等不了那么久,她杀了我和我母亲。”
楚靖祺担心的事还是发生了,孟欣然根本不能平静,她在某些方面与沈自知一样,都有些不顾一切的拼命。
“小茹......”楚靖祺正想劝她一番,楚见敲响了门。
孟欣然转过身去,擦掉了眼泪,楚靖祺挡在她身前,问楚见:“何事?”
楚见顿了顿,道:“大理寺传来消息,钟余咬舌自尽了。”
钟余的死亡是楚靖祺所料不及的,他暗地里让楚刀派了几名暗卫保护他,就是为了防止出现他被人谋杀。只是没想到防住了别人,却没有防住钟余自己。
楚靖祺负手看着大理寺天牢里的尸首,沉声询问旁边的张大人:“是谁发现他咬舌自尽的?”
大理寺卿张大人躬身站在一旁,斟酌道:“是钱牢头。”
楚靖祺道:“把他叫过来。”
钱牢头很快就被带了过来,在楚靖祺面前,他不敢有一丝一毫的隐瞒与撒谎,当下把所有知道的都说了:“属下原本是来给他送饭的,喊了几声钟大人也没有答应,看着一直躺在床上睡觉,我瞧着不对劲,走到牢前往里仔细看了看,发现钟大人睁着一双眼睛没了生气。”
楚靖祺随后又问了几个问题,牢头也还是那番说辞,前后对比听不出异常来。这个钱牢头也不是一个胆子大的人,见问不出什么就让人下去了。
钟余的尸体被收敛了起来。他毕竟还是朝廷命官,楚靖祺也不敢随意处置,当下就往永灵宫禀告。
定元帝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只是无声的叹了口气,只交到了一句送回去。
白布掩盖的尸体被送了出来,于此同时,有另一具棺木被送出京都,往安京方向而去。
一间隐秘的屋子中,各色刑法器具挂了满墙,楚靖祺坐在一张干净的桌子旁,闭目养神。不知过了多久,里面想起窸窸窣窣的声音,一个背脊微微佝偻的老人走了出来,对着楚靖祺行了一个礼。
“如何了?”楚靖祺睁开眼睛,问道。
老朽道:“里面这位大人是被人闷死的,死后才会被扯断了舌头,让人看着像是咬舌自尽。”
闷死的?
楚靖祺眸色沉了下来,对着老人仍是一副客气的样子:“有劳先生了。”
老人被楚见送走了,楚靖祺依旧坐在椅子上,兀自沉思。
他们下手太快了,不止钟余,连费相也是。下一个,轮到的是谁?
*
楚靖祺回到王府的时候孟欣然还在等着他,而这似乎也成了府内的常态。
“如何了?”孟欣然上前帮楚靖祺解开腰带,脱下外袍,问道。
楚靖祺握住她的手:“钟余不是自杀,是他杀。”
孟欣然警惕起来:“他们如今是要把所有与之有关的都赶尽杀绝吗?”
楚靖祺点点头:“死无对证,也就没法定他们的罪,而且皇兄对皇姐有几分愧疚,我不知道他什么时候才能从其中走出来,不再感情用事。只是在不制止她,恐怕还会有第二个,第三个钟余。”
“杀人的凶手能找出来吗?”孟欣然问道。
楚靖祺摇头:“没有,那人恐怕是打扮成打牢里的狱卒,趁机混进去的。”
孟欣然道:“对了,你还记得当初在安京被解救的那些姑娘么?”
“记得。”楚靖祺道,“怎么了?”
孟欣然说:“当初我被关在里面,偶然听到钟余说要让人送到京都的达官贵人手里,你说,会不会同那些人一样,大理寺也被人安插了几个探子。”
孟欣然不说这件事,楚靖祺未必放在心上,如今一提,脑中灵光一闪,有几分顿悟。
费相之所以去世那么快,怕是府里有了楚靖蓉的探子。至于什么人下手最为方便,那当然是枕边人。这么一想,钟余被杀也不是不可能。
甚至,楚靖祺微微眯起眼,他一直忽视了一个地方,定元帝的后宫。楚靖蓉虽然一直安于梨棠院内,不曾出去过,但是这并不妨碍她与后宫里的妃子的联络。往常他一直把探子的范围锁定在宫人太监和禁军中,压根就没有想过那些妃嫔才是最容易得手的对象。
他重重亲了孟欣然一口,显得有些高兴:“你真的我的宝贝。”
孟欣然被他猛的一口亲的有些害羞,把人推开不让他靠近。
楚靖祺不以为然,仍然笑眯眯地黏过去,抓着人,低头就是一个深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