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秒后, 沈夺接通电话。
说话的人很急,沈夺才听了一句便皱起眉头。
挂断电话,孟阮忙问:“出事了吗?”
沈夺点头,“杨光进医院了。”
***
孟阮和沈夺赶到镇里的医院。
杨光正输着液,因为药里有助眠的成分,他已经沉沉睡去。芬姨守在他床前,眼眶和鼻尖都是红的。
“出去聊。”高轩和沈夺说。
孟阮看了眼沈夺,过去安抚芬姨。
医院小花园。
高轩点了根烟吸上,给沈夺递过去烟盒,他没要。
“不像是意外。”高轩说。
沈夺等下文。
“那条下楼梯的路,杨光天天走。台阶不陡也不窄,今天也没下雨下雪的,怎么就脚滑滚下去了?而且杨光自己也说了,他当时感觉背后像有人推了他一把。”
“好在台阶就是十阶,杨光也够灵活,摔下去的时候避开了没磕到脑子。现在身上都是挫伤,养几天就成。”
“故意教训。”沈夺冷声道。
高轩也这么想的。
对方应该没打算下狠手,充其量就是让对方疼两天。
而且,这种小打小闹估计也不是针对杨光这个人,怎么看怎么带着点儿“故意找事”的意思。
两人陷入沉思。
过了会儿,高轩手里的这根烟吸完。
他扔在地上踩灭,随口问:“你带着孟阮去看奶奶了?”
沈夺没说话。
高轩抬头一看,见他垂着眼,心觉不对,“怎么?和孟阮吵架了?”
沈夺还是不说话。
他后悔昨天没控制好情绪和她说了奶奶的事。
当时,他以为奶奶要不行了,心里的难过和悲伤太过压抑,而孟阮的关心和笑容就像是治愈剂,让他忍不住想要倾诉。
可他不该。
从头至尾,他都不想要孟阮因为同情而对他产生别样的感情。
他也知道自己做的梦不切实际,甚至是痴心妄想。
像他这样的人根本就不配靠近她,他除了原生家庭带来的种种丑陋烙印,还有连大学都没上过的事实,以及一个需要大把金钱供养的奶奶……
一无所有。
可他就是心不死,想要她和他一辈子,幸福快乐。
是真的一辈子。
而不是短暂的同情。
如果他卑鄙地利用了孟阮的同情心,那之后孟阮就会后悔、会厌恶,更会恨他耽误她宝贵的青春。
那样,他连现在这样站在她身边的机会都没有了。
“今晚我守夜。”沈夺低声道,“你……”
高轩没逼问,点头,“成,我送孟阮回去。”
孟阮听到沈夺要守夜时,心里咯噔一下。
她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太敏感了,但看着杨光和芬姨孤儿寡母,她说服自己沈夺就是为了照顾他们,而不是借机会避开她。
孟阮和高轩一起回家。
一路上,两人都是无话。
眼看再拐过一个巷口就到家时,孟阮才终于开口。
“沈夺刚到夕江时,很难。是不是?”
高轩透过沈夺刚才隐忍的模样,隐约可以猜到孟阮大概是通过张奶奶了解了一些沈夺的过去。
既然她问了,说说也无妨。
“是。”高轩说,“他从小跟着他爸爸离开了夕江,在这里除了奶奶,没有亲人和朋友。没有钱、没有亲戚,什么的都没有,什么都要靠他去挣。”
孟阮鼻尖发酸,没说话。
两人继续往前走。
高轩忽然长吁口气,望着前面的小路,似是感慨地说:“你知道他是怎么和我还有朱晋东认识的吗?”
朱晋东家的小卖部算是镇里小买卖干的最红火的。
以前有段时间,前头村子里的流浪儿总来这边捡吃的。
他们发现朱晋东家的小卖部有时候没有人看店,就算着时机进去偷东西。
一开始,丢了几个面包火腿的,朱妈妈和朱爸爸不是很在意。但后来,抽屉里的钱也少了,夫妻俩开始着急。
有一天,朱晋东一个人看店,睡着了。
流浪儿又进来偷东西。
朱晋东发现时,他们玩了命地往外跑,朱晋东就追,追到一个死胡同里。
没成想,里面居然还有个挺壮的男人在等着。
朱晋东的大胖身子一向只有挨打的份儿。
而那个男人敛完流浪儿手里的东西和钱,又相中朱晋东手上的那块儿表。
那是朱晋东爷爷的遗物,就这么一个念想,他死都不肯给。
男人使劲儿踢朱晋东。
朱晋东快疼晕了的时候,沈夺救了他。
“那个男人就是利用孩子偷东西。”高轩说,“事发之后,男人逃走了,留下孩子们在那儿哭,说自己好久好久没吃饭了。”
“然后呢?”孟阮问。
高轩蓦地一笑,“最后,咱们夺哥买了面包请他们。那时候我和老朱还不知道,沈夺为了省钱,每天就吃一顿饭。这买面包的钱是他三天的饭费。”
就是从那之后,朱晋东结交沈夺,一声“夺哥”叫到现在。
而高轩和朱晋东是发小儿,三个人成为兄弟,在夕江相互帮助扶持。
走到家门口,高轩让孟阮早休息。
而孟阮欲言又止。
“先别想那么多。”高轩说,“男女之间光有喜欢是不够的,还有很多现实问题。有时候放弃或者拒绝,可能都是为了……”
“就像你和季伶伶?”
孟阮心里难受又憋闷,说话失了分寸。
“抱歉,我……”
高轩笑笑,“没关系。你说的也没错。我配不上伶伶,又怎么能耽误人家?你也想想,如果一个男人不能给喜欢的女人一个未来,他会愿意拉着这个女人和自己受苦吗?”
孟阮知道这话不是没有道理,可她不愿意低头。
况且,凭什么未来要靠男人自己去争、去闯?
他的女人也是他未来的一部分啊,他们该一起争、一起闯。
“高经理,我理解你的用心。”孟阮说,“但我也想问问你,你不和你喜欢的人在一起,她就一定会幸福吗?有时候男人的想法都是他们自己在钻牛角尖。女人在乎的,根本不是这些。”
高轩心下一震,半天没有说出话来。
孟阮走上台阶回家,推门前又扭头道:“你今天和我说的话,我不会告诉他。因为哪怕我会心疼,我也不想他觉得我在同情他。”
***
转天清晨。
孟阮特意去买了蛋糕牛奶到医院探望杨光。
沈夺还在,见她出现便站起来说“店里有事”,离开。
这下,孟阮肯定他从昨晚就是有意避开自己。
她不明白这是为什么。
难道是因为她昨天说要帮张奶奶找B市的专家,给了他压力?
又或者是他懂了她的意思,却……却并不喜欢她。
后者让孟阮心痛。
“孟姐姐,麻烦你跑一趟。”杨光说,“我没事,最晚明天就出院。”
孟阮是想祝杨光早日康复的,可她就是说不出来,只挤出一句:“我、我先出去一下。”
沈夺刚走到医院大门。
孟阮叫住他,两人到大院里的一棵树下说话。
“你为什么躲着我?”孟阮藏不住话。
沈夺攥紧拳头,低声道:“没有。”
孟阮真想反问他怎么没有!
可吵的再多不是她想要的,她尽可能舒缓地说:“我昨天和你说帮张奶奶,就是站在一个晚辈的立场想出些力。就、就哪怕不是张奶奶,别人我也会帮忙的。你别有压力,也别多想。”
沈夺死咬牙关,僵硬地点头。
两人一阵无言。
孟阮搜肠刮肚地找话题,笑了下,又说:“这么早,你还没吃早点吧?我知道一家特别好吃的小笼包铺子,我们去吧。”
沈夺摇头。
孟阮眼睛瞬间就红了,“你这还不是躲着我?为什么啊?我昨天说的话都是真……”
“有事。”沈夺冷声打断,看都不看她,“先走了。”
“……”
孟阮始终悬着的心终究没能回归本位,而是落空垂掉了下去。
回到病房。
孟阮实在没办法强颜欢笑,便主动告辞。
她游魂似的飘出医院,没察觉有个人从她出了病房就开始跟着她。
中途,苏妙言打来电话。
“孟先生,田园生活够滋润啊!”她笑着说,“跟你说件事儿啊,春节可能要搞高中同学聚会,也不分什么班级,就是咱们那一届的。那个郭博闻……软软?软软,你在听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