繁华之城(7)

作者:完颜清潇 阅读记录 TXT下载

周晋咬牙注视着严郡,他那双上目线长而锋利的眼睛,此刻敛住了全部的张扬,沉静得如同一潭深水一般回望着他。

“你到底想说什么?”周晋厉声问道。

“在说服你入局,”严郡转开目光,手一压一推,把酒杯扔在了桌上,随手从旁边杂物盘里抽出一张纸,细致地擦掉溅在指尖的酒,又从盘里拣出两枚银质的收藏币,摊在手掌上递给周晋,“挑一枚,我们玩儿个游戏。”

*注:52张:按照德州扑克的规则,一副牌中要摘出大王小王54张:正常一副牌的数目432张:一些纸牌赌博(百家乐等)最多可以使用八副牌

第6章

周晋只看了那两枚银币一眼,就不留余地地回绝道:“我没钱。”

“你不需要出钱,只是一个游戏而已。”

严郡说着,打开自己的钱夹,先是抽出两张大面额的纸钞压在红酒杯底,又从杂物盒里抓出一大把硬币,都是一块或者两块的。

他手里飞速动作,不一会儿就把两种币值分开,整齐地码作两堆,然后又像分筹码似的,把两摞分别剖半,推到周晋面前,说道:“你就当我是赌场里的客人,这些是赌资,赢或输都不归你”说着,他又指了指酒杯底下的两张一百美金,“那些是佣金,如果赢了我,两张都归你,如果输了,一张归你,如何?”周晋怀疑地端详着他,却从严郡的眼神中找不到半点可疑的行迹:好像无论怎么看,都是自己稳赚不赔。

“行吧,”他妥协地选取一枚银币,道,“说说规则。”

严郡满意地提了提唇角,点了点剩下那枚银币朝上的一面:“这是正面,规则很简单,你可以自己选择出正或者反,每一轮如果同为正,你赢三块钱,如果同为反,你赢一块钱;如果一正一反,我赢两块钱。”

严郡一边说着,周晋就一边在心中掂量,凭他的经验来看,这是一个绝对公平且简单明了的规则,没什么可挑剔的,而且作为双方都拥有极高掌控权的对局,连出老千的可能性都基本不存在。

准确来讲,这确实只能算作一个对弈游戏,根本算不得赌博。

周晋愈发看不明白严郡想做什么,渐渐生出一丝好奇心。

“可以,”他点点头道,“多少轮算一局?”严郡风度翩翩地摊开手掌朝周晋指了指,道:“随你。”

周晋也不推辞,立时决定道:“那就二十轮,开始吧。”

第一局只进行了一半,周晋就发现,严郡每一轮出牌时看似审慎,其实似乎早已决定好了选项。

他十六岁起替人在赌桌上周旋,旁观过无数的赌客,对阵过各式各样的对手,像严郡这种从一开始就把整个局面装在脑子里,甚至推演好自己和对手每一步的类型是相当少见的,而且一般见到这样的,周晋绝不会贸然插手,因为知道自己绝对赢不了。

前半段有赢有输,总体来看,周晋面前的硬币堆还是小有增长的,然而到了后半期,局势不知怎么忽然就逆转过来,没有明确翻盘的时间点,好像是在这二十轮之中,周晋这边的硬币就莫名其妙地全都去到了严郡手里。

而严郡本人对这个结局似乎一点也不意外。

他端起酒杯抿了一口,并把纸钞递给周晋。

后者没有接,而是说道:“再来一次,五十轮一局。”

严郡心下一动,意识到这就是他在等待的契机了。

会客室里光线刚好,有些西垂的太阳把不太刺眼,也不太暗淡的光投到周晋脸上,他的所有面部表情、眼神都毫无保留地展现在了严郡眼中。

严郡不动声色地观察,发现在要求再来一局的时候,周晋果然和上次一样,没有显露出一般赌徒那种对获胜的执念,即使明知道获胜会多拿到一百美金。

写在他脸上的神色更多是一种精细、沉着和认真,说话的时候,周晋甚至没有将目光挪向严郡的眼睛,而是专注地盯着他的手部。

显然,周晋从一开始就没有把这次的输赢当作巧合。

“好啊,难得你有兴趣。”

严郡从善如流地笑了笑,打算再次均分作为筹码的硬币,却被周晋拦住了。

“不用,就这样。”

严郡看这少年一脸严肃,势必要搞清楚其中隐曲的样子,心里不觉也起了玩兴,原本只是想小露一手,为顺利拉周晋入伙增加些筹码,最后却陪着他玩满了五个回合。

-我听到这里,忍不住笑起来,坐在我对面的周晋也跟着笑。

我从他的神色中看出浓浓的怀念:那个晚上,在谈起他在梅菲斯特的过往时,这是他第一次露出这样的神色,让我终于有感觉到,那些混迹繁华之城的时光——或者至少是在那里遇见了严郡以后的时光——对他而言总还是有幸福的、美好的片段。

墙上的时钟已经走向凌晨三点。

窗外一片寂静,高瘦的路灯在细雨织成的雾中盈盈洒落着光辉,街道上不再有游人的影子,我看到,街对面的店铺全都打烊了,大门落锁,看过去一整片沉眠般的黢黑。

周晋站起来,问我想不想喝点儿酒。

我问他还不准备关店吗,他说,要营业到最后一个客人离开,这是老板的经营准则;而且他也还愿意再和我聊聊——如果我想听的话。

我有些奇怪,因为之前他说,他就是这家店的店主。

周晋在吧台给自己倒了一杯酒,道:“我也是,他也是,两个老板。”

我想问另一个人是不是严郡,但我隐约记得,当初在梅菲斯特听说关于红骑士的传说时,听到的是一个十分令人唏嘘的结尾。

我害怕太早揭晓血淋淋的结果,以至于无法再面对过程,虽然心底愈发好奇,却反而不太敢问了。

我也要了一杯酒,请周晋帮我挑选。

他给了我一杯甜味的果酒,有乳酸的味道、草莓的味道,只有一点点酒精味。

我其实是更爱喝龙舌兰的,或者白兰地,像这种喝起来都不太像酒的饮料,平时很少会选择。

——我想,周晋大概很缺少看女孩的直觉。

我又问他要了一杯红酒,品尝着那略带涩意的浓郁香味,想象许多年前的那天,两个男人在没有人气的住宅里,玩了大半天猜硬币游戏的场面,越想越觉得幽默。

那是完全能预料到结局的对局,我忍不住笑起来,边笑边引周晋继续说:“我猜你那天输得很惨吧?”“是啊,如果那天是真刀真枪赌,我已经输得只能砍胳膊赔给他了。”

他点点头,玩笑地摆出一副懊丧的神色。

而那双眼睛里面闪烁的光,则透露着他时至今日还为这段相遇倍感幸运的真心。

“后来我才知道,严郡是不需要在手上下功夫的人,”他摇晃着酒杯里的液体,再次陷入回忆,“他只要动脑子就可以了。”

我没有再说话,沉默地等待着他继续下去。

而周晋在继续讲述以前,忽然问我:“你听过柯朗数学研究所吗?”这问题倒让我始料未及。

这个著名的高智商人才聚集地,我是略有耳闻的,不过真的在现实中和它产生关联,又是另一番新奇而令人兴奋的感受。

周晋见我点点头,带了一点骄傲的神态和我揭晓:“我后来才知道,严郡是出身柯朗的。

那天在他家,我们玩的也根本不是什么赌博游戏,而是纯粹的统计学——他就是欺负我没有文化。”

-然而这些都是后话。

在那一天,当周晋根本还不理解统计学为何物,也不知道柯朗研究所是何方神圣的时候,也纯粹地被严郡所征服了。

那时,少年凭着野生动物般的敏锐直觉,已然感觉到,严郡是拥有着自己所无法企及的高度的存在,一如他第一眼在赌场看见这个男人时的感受,他们两个人都是猎食者。

在狭路相逢的档口,没有宿命的追逃,一方在另一方面前获得绝对主导权的唯一方式,只有以绝对实力证明自己。

在陪着周晋玩到认命以后,严郡终于搁下了手里那枚银币,又从钱夹里抽出两百美钞,连同刚才的两百摆在周晋面前。

“今天就算再来一百局,你也赢不了我的,你知道的。”

他平静道。

周晋虽然认命了,但不甘依然是不甘的,他还是不碰那些钱,梗着脖子直视严郡的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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