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七天,噢不,十天,该死的、你们这些不知分寸的……等,等等,亲爱的小甜心,先把这个吃了。”
女医师递过来一片长得像婴儿形状的绿叶,这是艾尔文大陆上生产的“沱尔叶”,柳余看弗格斯夫人吃过几次。
沱尔叶,换个说法,短时避孕药。
她默不作声地接过,嚼碎吃了。
“行了,你们该走了!下次再让我看见你们,一定拿着长柄仛仛敲破你们的头,尤其是你,莱斯利先生!瞧瞧小甜心这手和脚,莱斯利先生,即使您要玩花样,也请稍稍顾虑下您可爱的小情人。”
“是。”
盖亚并未辩驳。
他在整个诊疗过程中十分配合,又极度安静,柳余知道,他所有的温存都是假象,这是他天生的涵养所致,大约是类似于“自己闯的祸自己收”这种心态。
他对她并无感情,即使有,也微乎其微,而这一点微末,还源自于“救命之恩”和“露水之情”。
她现在要做的,是将这微末之前情一点点累积,直积累到他恢复记忆时,她不会被神祇的勃然之怒湮没。
盖亚重新将柳余稳稳地抱到了怀中。
“对不起,贝莉娅。”
他低低地道。
柳余环住他脖子:
“不,盖亚,是我自己愿意的……你以后还会理我的,对吗,盖亚?”
她声音很低,像是低入了尘埃里。
“……恩,会。”
说完,盖亚就闭紧了嘴。
一时间空气陷入了死寂。
发生了这样一件事,他们再无法如之前那样自然地相处,可又无法更进一步,于是,尴尬从生。
当然,柳余的尴尬只存在了一会。
她想起刚才被她忽略的一句话:
“盖亚,你刚才说‘艾斯司长也带她的情人看病',‘也’,这是不是说,你承认,我也是你的情人?”
“……”
盖亚拒绝回答。
到达女舍时,人差不多都走了。
“莱斯利先生,您得赶快了!”
舍监显然对盖亚印象良好,热情地道,“第一节 神术课很重要,他们已经赶去神殿了。”
盖亚将怀中轻飘飘的少女放了下来,并请求舍监陪她进去,他在外面等她。
“行!弗格斯小姐交给我。”
柳余转身,在舍监的搀扶下跨进门槛,这时,盖亚突然叫住她,往她手里塞了样东西:
“贝莉娅,这个你忘了拿。”
拇指大小,冷冰冰的东西。
柳余低头看了眼,心里咯噔一声:
这是她用来装那混合了血液的药物的瓶子。
盖亚老早就捡了,却到现在才还给她。
他闻到了瓶中的血腥味了吗?
他……信她吗?
第十七章
对着手中的瓶子,柳余的脑子里划过无数想法,最后都分裂成两派。
一个小人跟她说,承认吧,将一切都认下,也许他不会同你计较那些算计和欺骗。
但你与他的联系、你的前程,也就到此为止了。
另一个却在她耳边不断蛊惑:你不想爬上高处吗?你不想长长久久地活着,再不被人把住命运的脉搏吗?
抓住他吧,这是你改变命运的唯一机会。
一百分,or零分。
柳余再一次轻易地说服了自己。
她惊喜地叫道:
“噢,盖亚,它怎么在你那里?这可是出门前母亲给我的,说能保佑我平安!”
否认?
那自然不能。
盖亚不是路易斯,并不懂话术,他说是她的,就一定确认过事实。
她只能老老实实地接下来。
“它和你的裙子在一块,地上。”
盖亚并未继续询问,似乎十分善解人意。
可柳余却知道,这不代表好事。
倘使他怀疑,不问出口,她也就失去了解释的机会,过度解释,只会加深怀疑。
倘使不怀疑,也说明他对她的兴趣极其有限——
他无意探究真相。
“行了行了!莱斯利先生,打情骂俏请换地方!”舍监打断他们,“还有弗格斯小姐,您得加紧了,神术课在光明神殿上,过去需要不少时间!”
“好的,我这就去。”
柳余随舍监往里走,转弯时忍不住回头望了一眼,盖亚正安静地站着,他似乎被什么所困扰,一双眉头微微蹙,像是察觉她的目光,抬头向她望来——
柳余连忙转过头。
蘑菇屋已近在眼前。
舍监记着盖亚的话,在外面等。
柳余则推门进去,一夜未归,房间里像是遭了贼,她的东西被丢得到处都是,藤箱东一只西一只,唯有放在窗口的鸟笼安然无恙。
衣橱的锁被人为敲坏,都被剪子剪破了。
珠宝首饰丢得到处都是,她还在地上找到了吸血鬼的犬牙,连枕头和被子都被剪得稀碎。
显而易见,这是玛丽干的。
她一夜未归,玛丽嫉火烧心,拿她东西出气——很符合她一贯的作风。
“斑斑!斑斑!斑斑斑!”
灰斑雀在笼子里拼命扑腾翅膀,一双黑豆眼看见她,居然冒出了点水花。
[呜呜呜那个女人简直是疯了!她居然想拿剪刀来剪斑斑美丽的翅膀!疯了疯了!太可怕了!]
柳余脑子里突然浮现这句话。
她看着灰斑雀,以为自己出现了幻听。
斑斑还在昂着头,一个劲儿地“斑斑斑斑、斑斑、斑斑斑斑”叫唤。
[看!看什么看!没看见过这么美貌的鸟吗?你就算盯着斑斑一千年一万年,也长不出这么美丽的羽毛!丑、八、怪!]
“我……丑八怪?!”
“你再说一遍。”
柳余生平最恨两件事,一被人捡选,二被人说丑。
[对!丑八怪!拔毛怪!黑心肝!]灰斑雀顺秃噜嘴骂:“斑斑!斑斑!斑斑斑!……”
等骂到一半,那双黑豆眼快瞪出眼眶:
[噢,不对,光明神在上,丑八怪在说什么?她听得懂斑斑的话?天哪,天哪,这不可能!丑八怪诈斑斑呢,不能信,这不能信!]
柳余顺手操起玛丽随手放置的剪刀,慢悠悠地“咔嚓”了两下:
“再说一句。”
[嗷!丑,啊不,美人,你真的能听见?哇,斑斑吓死了,你可终于回来了!昨天那个比你还丑一万倍的什么公主想把斑斑的翅膀剪了,幸好斑斑机智,不然你就看不到可爱的斑斑了……呜哇呜哇……]
斑斑的破锣嗓哭起来简直是魔音穿耳,泪珠滴滴答答掉下来。
[呜哇~斑斑饿死了,斑斑太难了,斑斑饿了一天一夜,斑斑疯狂想吃可可饼,想喝水,还想摸一摸珠珠……]
柳余被吵得头疼,压低声:
“闭嘴,再吵就再饿一天。”
斑斑连忙用翅膀捂住嘴巴:
[唔,斑斑不说!]
柳余弯腰找出角落放着的一小袋荞麦,往笼里加了清水、换了鸟食,拍拍笼子:
“吃饭。”
斑斑小鸡啄米似的吃起荞麦,边吃还不忘唠叨:
[搬家!搬家!这日子斑斑一天也过不下去了……太可怕了……太可怕了……]
柳余拖着沉重的腿去卫生间洗漱。
漱口,洗脸。
镜子里照出的少女面色苍白,可眼里分明带着某种说不出来的、和从前截然不同的东西,仿佛一把钩子,直钩得人心噗通噗通乱跳,平静的湖面下,是汹涌的暗流。
嘴唇中间被咬破了,白皙的脖子上,印了一圈的红印子,柳余拿毛巾擦了一遍,擦到嘴唇时,忍不住“嘶”了一声,谁能想到,四滴混了血的药能把一个纯情少年逼成那样?
他几乎用嘴唇将她全身都嘬了一遍,色o情的,强硬的,热烈的——当时他手和嘴唇的温度,她到现在都能记得清清楚楚。
柳余匆匆擦完就出了卫生间。
斑斑已经啄完荞麦,对着她叫:
“斑斑,斑斑!”
[为什么你能听懂斑斑说话?]
柳余没答它,答案不问自明。
从昨天到今天唯一的区别就是,她把盖亚睡了,且一睡再睡。
然后,她就能听见斑斑说话了——
原书中,这位“神仙教母”,也就是只有点奇异能力的鸟,没人听懂过它的话。娜塔西去神宫时,没带上它,斑斑被孤独地留在了艾尔文大陆。
那么问题来了,她是能听懂一切鸟语,还是仅仅这只误打误撞拥有了光明力的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