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他终于松开了她的唇瓣,却又趴在她的肩头,闷声轻笑了一声。
那嗓音稍低,清泠微哑,令她只那么听着,一张面庞就已经红了个透。
逐星的手指紧紧地揪着他的衣襟,“你干嘛亲我?”
她的声音很小,微不可闻。
“不可以?”他的声音好像又冷静下来。
逐星支支吾吾好一会儿,也还是没好意思违背自己的真实想法,她只能红着脸,小声回一句,“没……”
然后她就被他捏了脸蛋。
这夜,逐星又被他抱得紧紧的,根本没有办法从他的怀里挣脱出来。
只能气鼓鼓地在他怀里嘟囔几句,最后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就睡了过去。
只是这夜过去,
当逐星再醒来,床上却只剩她一个人。
晏灵川过来的时候,逐星坐在餐桌前,她才听他说,慕云殊又去找应琥了。
晏灵川把自己带过来的粥放在逐星的面前,又把勺子交到她手里,“这次应该是□□不离十了,应琥应该跑不掉了。”
昨天夜里,逐星睡着之后,慕云殊就去了晏灵川那儿。
晏灵川虽然一身修为仍然被禁锢在这具凡人之躯里,但因为慕云殊偶尔会给他输送一些仙灵之气来催生他的仙骨生长,他现在比起之前来说,灵力倒也恢复了两成。
所以昨天夜里,他就跟慕云殊一起出去排查了许多地方,寻找应琥的下落。
在抓到的一些魔修那儿得到了一些信息,最终,晏灵川和慕云殊基本已经确定了应琥的藏匿地点。
逐星手里拿着勺子,半晌都没有放进碗里。
她一直静默着,没有说话。
“逐星,他现在要弄死应琥,那不跟捏死一只蚂蚁一样简单?你不要担心。”晏灵川以为她是担心慕云殊,就说了一句。
逐星埋头,低低地应一声,只说,“我知道的,川叔。”
第45章 千年执念
时隔千年,慕云殊终于再见应琥。
就在应琥当初将慕云殊锁起来的地宫里。
再回到这里,慕云殊也说不清楚自己心里到底是怎样一种感觉,好像当年从这里离开的记忆,都模糊得不像话。
他只记得自己后来清醒时,望见的慕羡礼的脸。
哪怕他将一切都忘记,哪怕对于这里陌生的一切,他充满不安与恐惧,但在第一眼看见那张脸的时候,就莫名觉得熟悉。
走在地宫长长的甬道里,淡银色的气流凝结成的长剑被他握在手里,剑尖随着他行走之间,寸寸地擦过每一块镌刻着繁复花纹的地砖,细微的火星子溅出来,又很快陨灭无痕。
骤然阔大的宫室里,那个他曾躺过千年的冰棺里,好像睡着一抹模糊的身影。
应琥就坐在冰棺旁,专注地看着冰棺里的人。
像是听到了他的脚步声,应琥眉眼稍抬,却未曾看过他一眼,像是对于他的到来,一点都不讶异。
他只是坐在那儿,平静地开口:“你来了。”
“他一点儿也不老了,那张脸还挺好看的,不过我只要一想到他以前那个样子,就觉得好渗人哦……”
慕云殊在看见应琥的侧脸时,耳畔不由回响起那日逐星曾在他面前念叨过的话。
她说应琥因为苍颜之毒而衰老的容颜,犹如枯木逢春一般,已经恢复如初。
那是慕云殊从未看过的一张面容。
因为当年他入平漾苑之时,应琥已经犹如六七十岁的老翁一般,满脸褶痕,老态龙钟,再看不出他年轻时的影子。
所以此刻,当慕云殊真的看见应琥的这样一张年轻面容的时候,他也不免有些惊诧。
应琥少年入宫,跟随在魏明宗身边已是极其漫长的岁月。
当年他还未替魏明宗试毒时,虽是宦官,但也端得一副光风霁月之姿,容貌生得极好,也因为陪伴当时还是太子的魏明宗读书多年,自己也颇有学问。
年仅十七,便已是天资过人,写诗作文不在话下,比之当时声名在外的那些个才子,亦不曾逊色半分。
便是在作画这一方面,也同样有着自己所擅长的巧技。
这或许也是当时的魏明宗为什么会将他视为知己的缘故。
因为他原本就是天资卓绝,极其优秀的。
但,
可惜的是,他拥有极好的容貌,身长八尺,挺拔如松,才情亦是万里挑一,却到底,是个宦官。
当时,多少文人士子曾这样私下慨叹过。
更何况他虽年少,可那对付人的手段可是半点都不温柔。
他是太子的爪牙,
时人常道,应卿沅其人是太子手底下的一条恶狼,若是谁敢动太子一根毫毛,他必能将其撕碎,连渣儿都不剩。
那都是许多年前的事情了。
从他身中苍颜之毒,容貌因此而损毁衰老后,他的性情比之从前,便更加阴鸷狠戾,从此鲜少再赋诗作文,倒是杀人居多。
唯有在魏明宗眼前,他才会耐心地同帝王赏画观文,收敛一切。
于是渐渐地,没有再记得,这个位极人臣的御前秉笔太监,当年也曾是多少人口中值得惋叹的英才。
多少人提起他,都再记不起当年他的容颜有多好看,自然也不会记得,他当年那些清波濯尘的风月往事。
他们只会记得他阴狠毒辣的手段,记得他老态龙钟,满眼浑浊的嘴脸。
他是令无数人胆寒的御前宠臣。
当年那位惊艳过魏都文坛的朗月般的少年,仿佛已经悄无声息的,死在了多少人装模作样的感叹里,跌进了尘埃里,埋在了黄土下。
或许就连他自己,都不会再记得曾经的他,曾那样活过了。
而这些,慕云殊也仅仅只是耳闻。
那时平漾苑里有禁宫里退下来的老太监,在慕云殊被他们关在房间里,饿了三天,又被他们杖刑后,他们吃醉酒,隔着一扇破败单薄的门窗,慕云殊听见了他们嘴里的那些有关于应琥的往事。
其中真真假假,也未可知。
若说当年的慕云殊是将信将疑,那么现在,当他亲眼见过应琥这张年轻面庞的时候,他便觉得,至少有一样,或许是真的。
“看来现在,我想要杀你,已经不是一件那么容易的事情了。”
应琥终于偏头,正眼瞧着那个提着一把长剑,站在那儿,神思看似冷静的年轻男人,他开口说话时,低哑的嗓音里是毫不掩饰的遗憾情绪。
慕云殊扯了一下唇角,没有说话,只是看向应琥时,他的眼底多了几分嘲弄。
“怎么样?再回到这儿,是不是觉得这里很亲切,很熟悉啊?”应琥站起来,解开了自己西装外套的纽扣,又转了转自己的手腕。
他在刻意提醒慕云殊,提醒他记起当年被锁入这地宫之中的种种情形,提醒他当时被红丝嵌入每一寸关节时的,刻骨的痛。
“你想听我说些什么?”慕云殊嗤笑了一声。
他早已不是当年那个会忍不住将所有情绪外露的少年,少年人的冲动早已在千年静默的岁月,乃至后来失去记忆的那十年里,已经变得足够沉稳。
“什么是你想听的?”
应琥笑起来,嗓音沙哑,“不如我们来说说陛下?”
“慕攸,你同陛下还真是有缘啊。”
他像是忽然有些感叹,“当年的罪臣之子,如今竟成了陛下的养子……”
“你敢提他?”慕云殊一听到“陛下”这两个字,他眉眼薄冷,嗓音发寒:“你有什么脸面提他?”
他握紧了手里那把长剑。
“你觉得我欠他?”应琥大抵是觉得他这忽来的怒意有些好笑。
“慕攸,我不欠他。”
他的脸色骤然阴沉下来,神情也变得越发狠戾,“我为他中了苍颜之毒,在和他相差无几的年纪里,我的这张脸却已经垂垂老去……”
说着,他开始抚摸自己的面容,“这件事,我没有后悔过,而后来我为保他登上帝位,杀了那么多人,斗倒了那么多牛鬼蛇神……我发誓要做一个忠于他的人,我自认,我做到了。”
“慕攸你尝试过那种被踩在尘埃里的感觉吧?”应琥说着,就又开始笑,“谁不想往上爬?我当初决定将宝押在他的身上时,我就已经做好决定,此生此身,成败与否,我都将做他手底下最忠心的奴。”
生死系于一人身,这注定是一场豪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