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里什么都有(13)

郑医生匆匆赶来,给他用了药,忙了半晚,直到天色渐渐亮起来的时候,才见慕云殊的情况有些好转。

慕云殊的头痛症,十多年来都始终没有得到什么有效的控制。

郑医生这么多年来,能做到的,也仅仅只是在他这种症状发作的时候,替他缓解疼痛。

人类的大脑神经很复杂,有些病症是现在的医学技术都还没有办法攻破的难题,就像是慕云殊的头痛症样,到现在仍然没能查清楚病因。

“云殊,你感觉怎么样?”

谢晋站在慕云殊的床前,问了医生。

慕云殊却像是反应了好会儿,他才将目光停在谢晋身上。

或许是因为你没有戴眼镜,所以谢晋的身影在他眼里显得有些轻微的模糊。

半晌,他眨了下眼睛,动了动干涩的唇,“没事。”

嗓音有点嘶哑。

生病最难受的时候,慕云殊还要比平常更加寡言些,他甚至都懒得睁眼,也因为这种不舒服的身体状况,他的心情也会变得很差。

贺姨匆匆地去了厨房给慕云殊熬粥,谢晋和郑医生看见慕云殊副昏昏欲睡的模样,就都走出了房间,没有再打扰他休息。

慕云殊半睡半醒,就连喝粥也是糊里糊涂的。

凌乱的头发竖起小撮呆毛,他整个人都呆呆的,自己喝粥的动作都很机械,勺勺地往嘴里喂,尝到甜的味道才会多点反应。

再睡下的时候,他却又怎么都睡不着。

等到精神终于好了些,他才勉强掀了被子下床。

昨夜出了身的汗,他有点没办法忍受。

浴室里水汽氤氲,缭绕的雾模糊了那面平整清晰的镜子,淋浴下的年轻男人定定地站在那儿,热水已经淋湿了他的发,水珠顺着他的鼻梁,从他的下颌线流淌下来。

当他从浴室里走出来的时候,温热的水气熏染得他苍白的肌肤终于有了些微粉的颜色,唇色绯红,好像终于要比平日里多添了几分血色。

换了身衣服,慕云殊终于觉得舒服了些。

他自己吹干了头发,然后就坐在窗前的椅子上,靠着椅背晒太阳。

盛夏时节的阳光总是带着令人无法忽视的炽烈温度。

慕云殊嘴里含着颗薄荷糖,忍不住在院子里声声的蝉鸣,眯了眯眼睛。

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呼吸渐渐变得越来越平稳。

逐星正在喂那只叫胖胖的狸猫吃东西,转眼就看见了穿着单薄衣衫,留着乌黑短发的年轻男人凭空出现在了她的屋子里。

这次,他竟然在白天就出现了。

当她对上他那双迷茫的眼,她和他面面相觑,屋子里出奇的安静。

“大人你怎么又来了……”

最终,逐星往桌上趴,下巴枕着自己的胳膊,没精打采地说了句。

慕云殊没有说话。

他只是走到她对面坐下来。

她趴在桌上望着他的时候,他偏着头看着她片刻,忽然伸手把颗糖喂进她的嘴里。

像是无声的讨好。

逐星愣了下,下意识地咬住了那颗糖。

因为昨天夜里的逃跑失败,今天白日里逐星就又被戴上了镣铐。

以往只是晚上才会给她戴镣铐,但是每次逃跑失败后的那几天,白天里她也难免会被这样沉重的锁链给束缚着。

算是对她的惩罚。

外头日头正盛的时候,逐星壁扇着扇子,壁跟坐在她对面的年轻男人下棋。

“我想下棋了。”

明明那会儿他只是说了这么句。

然后棋盘就已经出现在了她面前的桌案上。

再抬头的时候,她就见他用那双清澈的眼瞳瞬不瞬地望着她。

“……”

逐星扔了扇子,手撑着下巴,心不在焉地拿了颗白子,往棋盘上放。

天晓得她为什么要做这么无聊的事情。

她手上的镣铐连接着串沉重的锁链,她伸手往棋盘上搁棋子的时候,锁链在阵碰撞的响声打散了她面前棋盘上所有的黑白棋子。

这棋局,瞬间就乱成团了。

逐星眼睛亮,但还是装模作样,“这怕是没法下了……”

哪知道坐在她对面的男人却摇了摇头,然后伸出素白的手指,将被打乱的棋子颗颗的,当着逐星的面,复原。

和被打乱之前,模样。

???

逐星瞪圆了眼睛。

他他他这都能记得清清楚楚?!

年轻男人终于满意,又把自己之前就应该落下的黑子轻轻扣在棋盘上,然后他抬眼看向坐在自己对面那个目瞪口呆的女孩儿,“好了。”

“你也太厉害了吧……”逐星忍不住感叹。

听见了她的夸赞,慕云殊的睫毛颤了下,像是有点害羞,他抿了下嘴唇,又忍不住弯起浅浅的弧度。

无聊的游戏还在继续。

逐星几乎要用尽自己毕生所学的棋技,每次都是绞尽脑汁,才勉强落子。

但这盘棋下的时间却异常地久。

她皱着眉头片刻,忽然抬头望着他,“你在让棋?”

慕云殊躲开她的视线,轻声说,“没有。”

像是怕她不信,他停顿了会儿,还特意添上了句,“是你很厉害。”

“……”

逐星心想,她自己厉不厉害自己心里还是有点数的。

他怎么能闭眼吹呢?!

于是她挽袖子,像是忽然被激起了斗志,对这个无聊的游戏也多了点热忱,“来,大人你不要让着我,我要靠自己的力量赢你!”

慕云殊听了,像是犹豫了下,他问,“确定吗?”

“……”逐星总觉得自己好像被嘲笑了。

“我确定。”

她严肃着张白皙的小脸,认真地点头。

但当逐星开始准备大干场的时候,几乎只是几颗棋子的功夫,她眼见着对面那只骨节分明的手捏着颗黑子落下来。

她的表情龟裂了。

“你输了。”

他清泠的嗓音传来。

逐星耷拉下脑袋,忽然觉得,还是他让着自己比较有意思。

胖胖在床下玩线团,偶尔喵呜两声,逐星盯着眼前已经成了白子的死局的棋盘,伸手挠了挠自己的后脑勺。

只是下秒。

她的右手手腕却忽然被他温热的掌心包裹。

慕云殊注意到,她纤细的手腕上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被沉重冰冷的铁镣铐磨出了伤口,还渗了血。

逐星正呆愣着,他就已经拉过了她的手。

此刻的他正垂着眼眸,手指接触到她手腕上的镣铐的瞬间,银色的光影微闪,那镣铐就已经掉落在了地上。

“疼吗?”

他忽然问她。

阳光洒在窗棂,浸染着他的肩头。

他微张着嘴唇,轻轻吹过她手腕上的伤口。

微热的气息令她的手指不由地蜷缩起来,也不知道是为什么,她的脸颊也开始有了些灼热的温度。

“不,不怎么疼的……”她的声音越来越小。

也就是这瞬间,女孩儿偷偷地打量着面前这个年轻男人的侧脸,心头忽然地悸动令她忍不住想,神仙和神仙的差距,真的好大呀。

那样个爱娶老婆往天池里头扔的山神,为什么偏偏是燕山的山神?

逐星捏着手里的那颗棋子,像是犹豫了好会儿,才终于鼓起勇气,唤他:

“大人……”

慕云殊指腹抹过她手腕伤口的瞬间,淡色的光芒流转,方才还见了血的伤痕刹那间就消失不见。

他忽然听见她的声音,就抬头看她,“嗯?”

女孩儿呼吸都不由渐渐放缓,她小心翼翼地问他:

“你们那个山头的神仙要是娶亲,不会往天池里头扔吧?”

第10章 擦拭绯红

那天,逐星终究没来得及听到他的回答。

但从那个时候起,她心里渐渐有了个大胆的想法。

反正都是嫁山神,要是她能嫁到另个山头去就好了……

逐星在自己的衣柜里翻找出她自认为最漂亮的衣裙,又把妆奁里她最喜欢的首饰全都挑了出来。

她换上了那条织金朱红的衣裙,又给自己梳了个发髻,股脑儿地把三四个簪子都往脑袋上戴。

但她盯着铜镜里的自己看了半晌,还是摘下来了几个,只留下只坠着金质流苏,镶嵌着珍珠的步摇簪。

那是她最喜欢的支簪子。

或许是因为献祭之期就快来临,所以葛娘已经提前备下了些必要用的胭脂水粉送到她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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