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枣简洁的用不超过一百五十个字将李小桃说了半个小时的事情说了出来,期间用了不到两分钟。
李小桃:目瞪狗呆!
唐枣挥了挥手将桌子上的书拿在手里,卷成筒,敲了敲鼓着腮帮子吃核桃的李小桃。
“读书啦,只顾着吃。”
嘿嘿一笑,摸了摸嘴角,铺开书,捏着笔。
唐枣转头盯着自己面前的书页,书页略有泛黄,页脚卷着毛边,江水荷,唐枣叹了口气,高考的政策开放对于很多想要回城的知青来说都是惊喜的希望,但是对有些已经和融合知青的村里家庭来说却是一场灾难,一场妻离子散的灾难。
唐枣叹气,徐慧就是。
徐慧和李卫新结亲了,但是最后却是捐了钱票跑了。小桃的娘亲被气的发病,耗空她家的最后一点钱财,二哥去省城赚钱,却是再也没有回来。
瞥了一眼盯着书本抓耳挠腮的李小桃,唐枣简直不敢想象小桃最后会是那个样子,苍白的像一具行走在人间的皮囊。
唐枣的眼神太过直白,李小桃翘起唇角,嬉闹的问着:“枣,看什么呢?”
唐枣伸出手揉了揉李小桃的头发,回之一笑。
这次一知道高考的消息自己就告诉了小桃,看来是有用的。
“没什么,快看书吧。”
李小桃懵懵的点头。苦逼的看起了书,她是想读书的,但是真的好难哦,还没有做衣裳和包包令人快乐。
瞟了一眼认真看书仔仔细细做笔记的唐枣,伸出了罪恶的小爪爪,偷偷摸摸的摸到她的手边,抓住了一颗核桃仁。
眼见着唐枣没有发现,李小桃用书挡着嘴巴,低着头‘吧唧吧唧’嚼了起来,呜呜呜,唐枣家的干果为什么这么好吃,连核桃仁都好吃到爆炸。
一旁的唐枣偏着头,铅笔抵着额头,闭着眼睛绞尽脑汁地想着剧情,就像考场上看着试卷上的熟悉的题目,依稀记得一点却是到底抠破脑袋都想不出来正确答案。
奶奶和爸爸去给二叔汇钱了,高考的消息现在也是传遍了整个知青点,那下面是什么等着呢?
会是什么呢
一直到李小桃打着招呼和唐枣告别,这个问题还是没有答案。
但,冥冥之中唐枣觉得要有大事发生。
唐枣看着走远了的小桃的背影,闭上了眼睛。
太阳已经快下山了,恹恹的太阳挂在半空中,不太远的田野里苍青伴着灰黄。薄纱般的雾霭笼罩着村庄,高低错落的屋檐在雾霭里变得模糊。
睁开眼,转身的瞬息,什么也没发生。
树叶还是挂在枝头,劳作了一天该回家吃饭的人卷着裤腿扛着锄头还是回家了。
坐在屋子里缝补衣物的唐母,落下最后一针,完好的衣物上并没有心悸扎下的血点。
真正的动荡来临之前,一切都悄如平常。
月上梢头,家家户户该熄灭的灯火一盏不剩,绵长的呼吸萦绕在安眠的床头。
一个黑影披星戴月沿着村里的羊肠小道奔跑,行动之间带动空气,空气里腥咸地气味分子扩散开来,做着布朗运动,随即消失在空旷无垠地黑夜里。
一盏如同黄豆大小地灯火摇曳在黑夜中。
大剌剌敞开地大门厅里,佝偻的身躯坐在竹制地靠背椅子上,双手放在身前,紧紧地握住包着布片的拐杖头,似在等人。
甫一靠近,直接打入眼睛的就是晦暗不明中的哪一点豆大的灯火。
擦了擦额上发间的汗水,江子安稳了稳身子,收紧下颚,绷着小腿走了进去。
隐约看见的一点火光,在风中明明灭灭。
砰的一声响,是带着怒火残留的火星。
质地良好的拐杖被摔在地上,咕噜咕噜转动两圈。
江奶奶看着走进来的江子安,脊背挺拔宛如一棵屹立巍峨山巅的冷松。
江子安站在门口,迟迟没有迈入厅堂。
他一双眼睛看着江奶奶,明灭的火光在他的眼睛里闪烁叫人看不清深浅。
江奶奶气的颤抖着手指指着他,“你这又是何必?”
江子安不说话,眼睛只是定定的盯着滚到角落的拐杖,拐杖通体漆黑,在昏黄的灯光下闪烁着光泽。
江奶奶看着空荡荡的厅堂,残余的雕花还附着在屋梁相接的直角上。
她的眼睛也空荡荡的,落下两行泪来。
她江家的最后子孙竟然成了杀猪佬!
朗朗青天啊!
悲从中来,老泪横肆。
江子安一句话也没说,所有的情绪都梗在喉咙里,吞吞不下去,吐吐不出来,胸腔的震荡都在悲鸣。
他从来没觉得这样做是有辱祖先,枉读圣贤书。
江子安看着扶着胸口悲痛哭泣的年迈老人,砰的一下跪在了地上。这双膝盖跪天跪地跪父母。
江奶奶听见身影,怔怔的看着江子安。
这个她往来皆引以为豪的孙子,她示弱江家未来希望的孙子,她教他挺直脊梁骨的安哥儿。
一瞬间。
她疯了一样的朝着江子安摔东西,手边所能够拿到的都是她的武器。
“我教过你下跪吗?你给我站起来,站起来!”
说到激动之处竟是声嘶力竭,宛若疯魔。
江子安挺直脊梁不躲不闪,任凭摔打过来的物件砸在他的身上。他不觉得这样做有何不对,圣人教书尚且有教无类,他凭本事赚钱又又什么可被置喙。
情绪到激动之处,江奶奶压着胸口,粗喘着悲泣,身躯弯折宛如一颗虾米,从椅子上滑落下去跌坐在冰凉的地面上。
疾步上前,江子安扶着这个悲鸣的老人,轻轻拍打她的背部。
江奶奶气息渐缓,拂开江子安的手,端坐在老旧的椅子上,看着残存的灯火,眼里忽明忽暗。
“罢。”
“穷则思变,无可厚非。”
江子安垂手立在一边,沉默无言。
江奶奶端着灯火,扶着椅子站了起来,背对着隐站在黑暗中的江子安。停住脚步,站立,停顿。
咳嗽一声,护着灯火离开了。
待最后一丝火光消失,在湮湮无际的黑夜里,江子安放松了筋骨。
随着啪嗒一声,宛如高山崩塌,青年人的身躯倒塌在苍冷的地面,江子安撑着手臂,脚尖抵着地面,试图从地上爬起来。
脸贴着地面,灰尘呛入口鼻,宛如一只被钉在蜘蛛网上的羸弱蝴蝶,拼命挣扎也逃不脱蛛网的束缚。
肌肉中的最后一丝力量也被榨干,铺天盖地的黑暗还是侵吞了这个无论何时都挺直脊背的青年。
*
雾也朦胧,天也朦胧。
摇摆着车尾的客车,一晃一晃的拖着满车的乘客走在略显坑洼的道路上。
连夜赶路,电报和钱都已经寄了过去。
可是唐奶奶的这一颗心却是片刻也静不下来。
她手撑着下巴,遥望着车窗外的风景,心里却是像是一汪被烧的咕噜噜沸腾的水。
烦躁不已。
一个胖乎乎的身躯挤到唐奶奶身边,舔着脸使劲的挤着唐奶奶,手上提着的包袱还不客气的压在唐奶奶的腿上。
怒目,望着挤在自己身边的胖女人。
胖女人呼哧呼哧的露出一个笑来,眼睛都藏在□□里。
“呼,东西多,我还护着两孩子,有点拿不住,嘿嘿嘿。”
唐奶奶黑着脸一时间不好发作。
毕竟是儿媳妇的娘家人,她一个做婆婆的还真是不好说什么。
一口恶气只能憋着,心里骂骂咧咧,什么两个孩子,那女娃娃比她家小枣还大上一岁,就是那男娃娃长得敦实的抵的上两个她,还叫小宝.
胖女人看着唐奶奶忍气吞声,暗地里笑了。
这老婆子真是没眼力见,没看见她的小宝还站着吗,也不把位置让给她小宝!
梳着油光光的辫子的王慧慧捏着辫子尾巴,斜睨了一眼像个肉墩子一样躲在行李袋子上的王小宝,撅着嘴巴看着胖女人。
“妈~,我站着累了。”
胖女人从袖子拿出一张手帕擦了擦汗,咧着嘴巴,却是没说话,只是眼睛老往唐奶奶坐着的位置瞟去,不住的滴溜溜转动。
要是这老太婆将这位置让出来,她小儿子也有正经位置坐了。
唐奶奶膝盖不好,站久了腿疼,车中人多,唐奶奶这个位置还是唐爸爸眼疾手快给唐奶奶抢到的。
唐奶奶是个人精,又怎么会不知道这女人的意思,就是因为知道了,才越发让人气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