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想说?”罗瑾拿着朱笔批阅奏疏,见屏风后默了半晌无人应答,声音已经藏了怒意,酝酿着一场暴风雨般,令人脊背发寒。
赵姬这才如梦初醒,结结巴巴的说:“妾说,说殿下龙精虎猛,是真男人,妾,妾念念不忘,日思夜想。”
罗瑾嗤笑一声,她连侍寝都没有侍过,就知道自己龙精虎猛了?还日思夜想,真真是不知羞耻。罗瑾眼里满是厌恶,他最讨厌这种搬弄是非满心欲望的女人。
“接着说。”罗瑾批完一本奏疏,又拿起另一本,眼皮也没有掀一下。
“妾还说,说太子妃娘娘徒有其表,其实……其实殿下一点也不喜欢她,她迟早要被弃掉。”赵姬越说声音越小,她听见屏风背后“啪”一声细响后,更是吓得哭着求饶。
罗瑾掷了朱笔在地,捏了捏眉心,唤侍卫上前将赵姬拖出去。他不大去后院,要不是偶然听见下人嚼舌根,竟不知道这些女人这般大胆,竟然敢背后编排主子。
罗瑾想起苏颜娇娇弱弱的样子,这个傻姑娘,就算受欺负了也不会同自己倾诉吧?倒是自己疏忽了,让她平白受了这么大的委屈。
“福川。”罗瑾站起来招呼人:“去未央殿。”
前几日公务繁忙,今儿稍微空闲下来,是该去看看她了。走到半路,罗瑾忽然定住,问福川道:“那几块玉拿上没有?”
福川不觉莞尔:“放心把殿下,奴带着呢,殿下亲自挑选的,娘娘一定喜欢。”
第4章
罗瑾乘着月色走到未央宫的时候,苏颜刚从花园子里回来,她和安知摘了很大一束玫瑰花,正坐在灯下看安知用剪子修剪枝叶。
苏颜看得入神,伸出手指拨弄娇艳欲滴的花瓣,玉儿似的脸颊上贴了一点花钿,是最近京里女眷流行的妆面,嫣红一点,衬的肌肤更加无暇透白。
见太子殿下来了,屋里的宫人正要通传,福川伶俐的使了个眼色,宫人们纷纷轻手轻脚退了出去,太子爷不喜人多聒噪,他们都知道的。
罗瑾负手而立,穿一袭月白衣裳,料子极好,上头有银线绣的云纹,在灯下流光溢彩,格外华贵。
苏颜本就有些走神,直到罗瑾遮住烛光,阴影笼罩在她的身上,苏颜方扭头看见他。
安知见状,行了一礼后也退了出去。
几日不见,苏颜觉得罗瑾瘦了些,军中事务繁忙,他肯定没有好好吃饭,后来才落下胃痛的毛病。但这时候苏颜什么也没有说,她想起最近东宫里的那些流言,撇过头不去看他,但想想自己不能过分任性,还是起身行了礼。
“妾身见过殿下。”
罗瑾见苏颜不情不愿的,自然也知是她心情不好,但他从来不会因为这些小礼节怪罪她,事实上,她肯起身行礼,已经很出乎他的意料了。
唐国公家的嫡小姐,眼里头是容不得沙子的。
罗瑾抬手让苏颜免礼,顺手将手里的小木匣子放在桌上,声音润而清:“这是产自西南的美玉。”
“谢过殿下。”苏颜微微颔首,没有去看那方匣子,而是微微背过身子,留给罗瑾半面侧影。早上听见那些传言的时候她已经恼过一回,如今罗瑾就坐在眼前,她忽又想起传言里的细节。
什么殿下精悍,是真男人云云,苏颜更加恼了,这些人真是不知羞耻,罗瑾也极为恶劣。
见苏颜没有多说话,罗瑾自然也不好再提这玉是自己在西南平乱时,亲手一刀刀磋磨的。
烛火一节节往下燃烧,夜深了,安知奉了银耳莲子羹进来做宵夜,蜂蜜放了很多,甜的齁人,罗瑾微微蹙眉,但他知道这是苏颜嗜甜的缘故,也没有多言,一口饮尽了。
用完宵夜,罗瑾还没有走的意思,苏颜猛然恍悟,他今夜是要留在未央殿么?
“福川,将孤的奏疏取来。”罗瑾淡淡的对福川挥手,修长的指头轻轻叩着红漆桌案。
听到他的话,苏颜想起来,前世里每月初一和十五,罗瑾都是宿在未央殿的,不过每回都批阅奏疏至深夜,她总是熬不住先歇下,等第二日清晨醒来,除了身边残留的温热外,已不见罗瑾的身影。
苏颜绞着手中的帕子,此刻她还有另一桩事想与罗瑾说。
烛火摇曳,灯影浮动,鎏金铜炉袅袅吐露青烟。
苏颜捧着香茶小口小口抿着,偶尔抬眸看看正襟危坐,端一副君子如竹,心无旁骛的罗瑾。他批阅奏疏,处理政务时,是最忌讳人打扰的。
等了半个时辰,香茶都快被喝干了,罗瑾仍旧专心致志的看着下头人递上来的奏疏,连半个眼神都没给过,好似屋里头没有苏颜这个人一般。苏颜以手托腮,潋滟的水眸中泛起困意,她懒懒的打了个呵欠,尾指缠了一缕乌发在指尖把玩。
身后细微的动静没能逃过罗瑾的耳朵,他陡然放下公文,从案前站起,长眉微蹙,声音清冷又严肃:“身子乏了,就早些歇息。”
苏颜愕然,心里不知怎的就泛起委屈,前世种种煎熬,弥留之际罗瑾的眼泪都浮现在眼前,她实在不明白罗瑾的心意,这个男人离她太遥远了。
“妾身可打扰殿下了?”苏颜声音清冷婉转,如初生的黄鹂般动人,小小的脸颊被手腕印出一团红晕,胭脂似的浮在脸上,楚楚动人。
罗瑾狠狠滑动了喉结,转身背对着苏颜,长长的深吸两口气,方稍解想要将苏颜狠狠扼在怀中的冲动。
“不曾打扰。”罗瑾的声音一如往常冰冷无波,他仰头望着窗外的皎月,身如松柏:“太子妃,大病初愈,切莫任性。”
一锤定音,已经让苏颜无话可说。
她惦记了一夜的话也没找到好时机说出口。
民间女子出阁有三日后回门的习俗,可大婚第二日罗瑾就率兵去西南平乱,这回门的事情便耽搁下来,如今他大胜回京,明儿该是陪自己回唐国公府的日子。
可罗瑾丝毫未提,府中也未见准备礼物,难道……又是哪里戳到了他的忌讳?
小气,乌龟大王巴!我自己回去便是,才不要你陪!
苏颜恼极了,按她上一世的脾气,非得和罗瑾找一顿别扭,不过这次她稍微按压了脾气,又嗔又恼的看了罗瑾一眼,赌气的扭过身,爬到床上背对罗瑾躺好了。
这小东西。
罗瑾原是想苏颜若不依,就温声劝她去歇着,毕竟人已经嫁了过来,好生待着,总有她愿意的一日。可方才那眼神中厌恶嫌弃的情绪□□裸明晃晃,他毕竟是太子,上赶着强迫人或摇尾乞怜之事,他是万万做不出来的。
一夜无话,苏颜醒来时往床侧一看,果然已不见罗瑾的身影,她伸出小手摸了摸外侧被子,冰凉无比,不是人天未亮就走了便是根本不曾在这歇息过。
为何此刻他还是这般厌恶自己。
苏颜抓起身边的绣花小枕往床尾一掷,饱满粉嫩的唇被贝齿咬出一串牙印,一双水眸出神凝视着挂帐幔的金勾,模样懵懂又伤神。
听见里头的动静,安知轻轻推开雕花木门,掀开珍珠帘到了床畔,她先是弯腰拾起滚落的小枕放好,后又奉茶给苏颜先漱漱口:“娘娘,奴婢伺候您梳妆吧,殿下已在外头等着呢。”
苏颜瞬间怔住,拿着青花小瓷碗漱口的手指尖细如葱,微微抖了抖,清丽的声音中夹杂了不确定,懵懂的眸中却顷刻透出光彩:“殿下,为何在外头?”
“自然是等娘娘梳妆毕,同娘娘一起回门呀。”安知是自小就在苏颜身边伺候的旧人,知道自家娘娘对殿下情深,将小瓷碗接过放好后,微笑着取来粉纱小披肩给苏颜披上:“殿下起的早,已经等了半个时辰,还不许奴婢来扰娘娘安睡呢。”
苏颜红了脸,玉似的白皙皮肤上渐染红霞,嗔怒的看了安知一眼:“那也应该早些也叫我,让殿下等着,像什么样子。”
“是。”安知笑着退出去,不一会儿另有两个大宫女取了热水和棉帕进来,有条不紊的伺候苏颜梳洗换装。
到选衣裳的时候,苏颜用指腹一件件拂过当头的几件华贵新款衣裙,表情冷冷淡淡,黛眉微蹙:“本宫不喜这些。”
安知不解:“娘娘,这都是丝织室新送来的款式,手艺精湛用料考究,是顶好的了。”
“颜色太寡淡了些。”苏颜嫌弃的摆摆手,两个大宫女立刻换了新的上来,苏颜指了指其中一件红襦裙,嘴角绽出一对梨涡:“这件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