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既然起了火,那旺财定然也成了一直烤熟了的狗。地上黑压压跪着人,心却都是隔着肚皮与他有异。
“十安?十安!”宋景和站起身掸了掸衣袍,竟看不见十安的影子,大喊了几声。
火势熊熊,不见颓态。
一个青色身影往庄子一角跑过去。
十安除了这次出门带了一些钱外,其余的都藏在了床底下,放在一个小罐里。那是她以后预备着买一个房的。
如今虽然只有四两,可也算是她的积蓄了。
这么一场大火,把她心都要烧化了,眼眶没来由就溢满泪水。
到了小院子在的那处方位附近,十安捂着嘴,浑身泄了气。那里已经没了火,残垣断壁,没有她的银子跟头花了。
她:“QAQ。”
悲伤之余宋景和找到她,十安已经抱成一团坐在地上,脸埋在膝上,叫她她也不应。
“怎么了?被烧到了还是呛到了?”宋三少爷问。
十安哭的一抽一抽肩膀颤个不停,摇了摇头,指着自己的心口:“我……我这里碎了。”
宋景和眼角微抽,声音还是冷硬的:“拼好了,起来。”
“我们走,今天还住客栈。”他回头望了一眼。
十安赶紧把眼泪擦干净,跟着,在车上面久久不能自已。
——
宋景和带着十安到南都已经是亥时了,赶在城门关闭之前进来。这回他出门将重要的东西都带着,如今看来不失为一个明智之举。
“今儿我们要省钱,我定一间房。”宋景和把驴车交给客栈跑堂的,一路风尘,神色也微微带着疲倦,“想吃点什么你自己出去买,回来有清淡的食物带一些回来给我。我先沐浴,钱在这里。”
他说着把袖子里装钱的荷包递给她。
这个荷包上有一只小丑鱼,十安盯着看了会,伸手接过去,一捏,里头薄薄的。
“我把钱装在了三个荷包里。”宋景和好笑,“没好看的荷包,勉强用一下。”
十安点头,东西塞到衣襟里面。
南都要比松石县繁华多了,软红十丈,锦绣丰隆,随处可见纨绔。富贵堆砌的城池一到晚间就是不少人的温柔乡。如今彩灯高悬,新秋河上又是画舫游船鳞集,风里都是香味。
十安第二次来南都,不敢走太远。
客栈附近有个小夜市,饮食果子、杂碎卖一条街。十三四岁的少年穿着白虔布衫,拿着青花手巾,端着白瓷缸子在酒楼里闲逛,出来与十安擦肩而过,她瞧见里里面买的是辣菜。她咬着嘴,忍不住多看了一眼。她若是积蓄还在,她就多吃一点。
不过如今拿的是宋三少爷的钱,十安不敢放肆,去路边一家看着较为寒碜的小酒店里点了一份煎鱼,大草鱼切尾割头,刀在上头划了五道口子,煎的金灿灿的,撒上一些调料粉和小葱,她心里终于好受一些。
她本是不喝酒的,约莫是受的打击太大,当挽着高高发髻的焌糟为她端上粉梗之时,十安苦大仇深地抓住了她的袖角。
“好姐姐,这里有甜的酒吗?”
小酒店里只一个为客人换汤斟酒上菜焌糟,如今四十岁出头,眼角皱纹里都满满是粉。她只看十安一眼,便了然道:“有,您稍等。”
未几,她上了半壶酒,道:“这半壶叫葬花酒,一点也不辣,就要十五文。”
十安满意了,把钱给她,自己先喝了一口。
她:“……”
十安就着煎鱼把这甜酒汁儿喝完了,末了出门被风一吹,她鼻子就酸了起来。她决计是被骗了,哪有酒这么便宜的?
路上记起宋景和的话,十安去找清淡的食物。她换了家小酒店,少爷吃东西不可和她一样随便。宋景和给她的荷包里有三两银子,十安便估摸着为他点了一碗头羹,一碟紫苏鱼,一碗汤骨头,一碟韭菜。
她在前头付钱,正好也有酒客起身过来结账。
瞧见她手上的丑鱼荷包时没忍住笑了出来。十安皱着眉,瞪过去,手上动作一顿,下一秒还是把丑陋的刺绣遮住。
“你遮也没用,小爷看见了。”宋允和笑的恣意,指着十安道,“你要是自贬三句,小爷这顿请你。”
他生的肖似英国公,十安在府里没有机会见着,如今也不认得,只听他这话顿时就有些恼怒。
此人长得是人模狗样,穿着杭绸墨绿宝相纹道袍,腰系红色宫绦,缀了一块水灵的玉。可不得不说,人靠衣装马靠鞍,十安看了几眼,大概晓得这又是什么权贵,她惹不得。
于是道:“我长得丑,我长得矮,我长得瘦。”
宋允和:“还有呢?”
他本就是个纨绔子弟,喜欢十安那双小狗似的眼睛,最喜欢旁人对他咬牙切齿却不得不屈服。于是想揉揉十安的头,调戏一下。
十安一愣 。
作者:酒店,吃的那些啥啥参考东京梦华录,以后也是,不标住了。
第20章
十安想早点回去少些纠缠,杵在那儿便道:“你说什么就是什么。”
双目无神,一脸都是全家都要玩完儿的崩溃表情。
“啧,你怎么这么没骨气?”宋允和嫌弃道,“站的跟桩一样。”
果真是一秒变脸,十安看不惯,依旧点头,声音木木道:“你说的都对。”
“对个屁。”他指着她的脸往后一戳,“人贱一辈子猪贱一刀子,你这样的是个人都能踩你一脚,没个脾气,该人糟践。”
手上的铜板哗啦啦往下掉,十安见他头也不回,一边取了帕子擦手,一边笑道:“赏你的,小爷说话算话。”
她吸了口气,扭头先付钱,脚下的这些破铜烂臭先踩几脚再说。
收账的看到前头这人咬牙切齿,一张脸有些狰狞,不由劝她:“消消气,这贵公子哥儿就是闲的慌,咱们呀给你免掉一些钱,姑娘回去了不必想太多。”
十安抿着嘴儿,长长叹口气,捂着脸把碎发捋到后头,小手抓着荷包平白像被狗咬了一样。
当真是狗牙锋利,把她伤了,orz。
“多谢。”
“承惠。”
——
她回去时宋景和已经坐在桌子前面,大概等了一会儿,头发已经要绞干了。见她拎着攒盒回来,低声问道:“怎么了?”
十安这样子仿佛心思不在,一张小脸上面眼睛半阖着,无精打采。
她抬头,把里头的东西端出来,道:“没什么。”
宋景和便不管她了,吩咐道:“自己洗洗,弄干净点。”
宋三少爷吃饭不急不缓,这屋里灯只挪到桌旁,窗户开了半扇通风,从他这处能俯瞰下面的长街。
方格扇的窗纸上落了他的影子,乌发披肩,眉眼沾水汽,温润雅致,有时便是工笔勾勒的画,精致不似真的。
街上左不过都是人,视线从人身上挪到屋顶上面,月圆满,重重高楼不断向前铺展,最高的顶是金色的,月光倾斜,仿若落了雪。
画面静止不动,给他一种错觉,恍恍惚惚中手一抖,那筷子掉落的声音惊醒了宋景和。
他低头吃饭,饭菜仍是热的,汤汁清淡,添了点小菜,赶去他一路奔波的疲倦。客栈的放里面他披着外袍,吃完饭十安竟还没好,他这才扭头。
屋里隔了衣衫木底大屏风,上头搭着十安的草绿衣裳,那边昏昏沉沉光线暗淡,着实也不能看得太清。
“十安?”宋景和唤了一声。
既无水声也无人声,他便起身走过去,站定在屏风前,声音稍高:“你不会洗个澡淹死了罢?”
……
默了默,宋景和转过屏风,之间水上铺着黑缎似的长发,那人一动不动,手搭在捅沿上头。
宋三少爷猜想她许是睡过去了,绕到那边一探鼻息,果真是的。
这处光影模糊,露出来的身子在昏沉的环境里叫头发遮了些许,漏了些莹白。沾了水,或许如玉一样滑腻,他怔怔看了会儿,黑漆的眼眸盯着十安的肩,原是那样瘦窄。他稍用点力,兴许便要折了。
宋景和手指试了下水温,再下去要凉透了,便轻咳了几声到屏风一侧避开,大声喊十安:“起来了!”
一连三声,宋景和竟依旧得不到回应,他皱着眉也不顾太多,过去拍拍她的脸:“十安你不能睡了,起来!”
十安唔了几声,在水里换了个姿势,整个人往下一滑,吓的宋景和袖子也没来得及撸上去,堪堪将人捞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