毕竟逆水行舟,风险浪高。
孟长澜:“你回去罢。”
宋景和跨出侧门时回头望了一眼,海水朝阳图前,陈岁然搭在了长公主的肩上,两个人有说有笑,不多时又一个穿着常服的男人从后转进来,似乎是松石县县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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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回客栈的路上节日里祥和氛围渐将之前肃穆压抑之感冲散了些许。因着他生的好,路上怀里叫人丢了许许多多的花,姹紫嫣红,花香四溢,花瓣上尤有露水。
他看见十安时十安没有看见他,此刻穿着青布袄裙,鬓上别了一朵春花,望去只觉鬓如云,腰似柳,一点微黄添新色,衬出娇俏来。
她在吃午饭,店里是卖面的,热腾腾的锅里捞起一挂面,清水里一颠再入碗。十安抓着筷子,对面坐了个大夫。
他吃相倒是文雅,穿着一身洗旧的白衣,偶尔微微抬眼看着对面的十安。
十安一心一意吃面,面颊染绯,吃烫了居然还吐舌,是狗吗?宋景和冷眼旁观,未几怀里又添了一摞花枝。
他慢慢走过去,屈尊坐在了十安身边,挥了挥衣袖,一摞花隔在了桌儿中央。
“吃什么这么投入?”宋景和瞄了眼,是羊肉盖头,微微笑,“吃得这么快,烫着了罢,慢点,可没人和你抢。”
他说罢也叫店家来了一碗面。
对面的宁寻看他先是一怔,不知这样的男人时从何而来,生的斯文清隽,在十安面前竟还是这个态度。但想一想也明了,兴许是她的主子。
说到底,还是个少年。
宁寻如今看着面前的那些花,仿佛隔出了楚河汉界。
对面是十安,一张脸上眼睛生的最好。她看着宋景和时,带着一丝呆滞,一时半会也没想到大街上吃个面居然就能碰见他。
“怎么了,看到你家少爷高兴傻了?”宋景和笑着揉了揉她的头,“要是不够,我这碗也是你的。”
十安震惊了,她可是跟了宋三少爷三年,如何见他这般和颜悦色、这般温柔、这般体贴过?
日他在前排亲眼目睹了李四被开膛剖肚的血腥场面,若是这样也打通了他的任督二脉,那就真的是大燕一稀奇事情了。
所谓本性难移,十安对着他顿时生出一股子胆怯来,事出反常必有妖。
“少爷抬举我了。”她捧着碗,句句发自肺腑,那双小狗眼睛微微发亮,“今儿少爷走得早,如今也快到下午了,少爷肯定中午都没吃,隔着么长时间,你一定饿了。”
“今天十安真是说话好听,昨儿踹我一事倒是忘得一干二净了?”宋景和提起旧事。
十安:“我又有点饿了。”
宋景和把面推给她,从袖间取出帕子,让她擦擦嘴角。
对面宁寻听了半晌,他生性冷淡,如今见着宋景和,膈应的慌,只觉得他浑身上下都是威胁。
“十安姑娘,钱已经付了,我先走了,路上可要小心,不能再磕着碰着了。”他起身道。
宋景和闻言手一顿,侧眼缓缓道:“站住。”
宁寻不知他何意,便照例问道:“怎么了?这位公子,是想要找某询问医理还是想要某替公子把脉诊断一番?”
十安眉头一跳,碗里的面忽然就不香了。
作者:这是2.14的 存稿,今晚发了,明天不发,明天情人节
第17章
“你的衣摆上有血渍。”宋景和指出来。
“某是个大夫,医治病人,常有的事情,这位公子不必见怪。”宁寻低头,没有多作其他解释。
他想起了今日清晨试了几个犯人,许是沾染上的。
“既无病,我便先告辞了。”宁寻微微弯着腰,道,“多谢赠花。”
望着他远去的背影,宋景和思忖一番,看着十安如今这样子,想必听不得人家的坏话,便道:“回春堂你知道在哪吗?听闻那里的大夫姓宁,一手好医术。”
“那就是宁大夫。他开的。”十安好奇,“问这个做什么?”
宋景和笑而不语。
十安在此处与他在一起,如何碰上的呢?此处距衙门不远,一个医馆大夫,听闻只他一人在里头,抓药看诊皆是他。平日不呆在自己的医馆,有些稀奇。此外,他对十安好。宋三少爷可不相信这世上有这样的好事。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以后要这样的男人,务必远离。”宋景和嘱咐她,把她拉上路,长街尽头仍旧是人,从衙门出来后他才稍稍放松一点。
盘算着时日,明儿就该走了。既然长公主有意,他便可不必再藏着掖着了。
他身姿欣长,走在十安前面,不时就有几个踉跄要倒的姑娘栽倒他身上。宋三少爷看惯了这些伎俩,扶了几回也倦了,便想伸手牵着十安。
见十安心不在焉,揉了揉她的头,跟揉庄子里的旺财一样。
“你发什么呆,走路不看路若是栽了,便是你活该。”宋景和阴着脸,低垂着眉眼望着才到他下巴的十安。额前碎发要过眉了,嘴角如今竟是垂着的,仿佛跟着他倒八辈子霉。
“十安,耳聋了还是嘴哑了?”宋景和弯着腰,捏着她的下巴时忽想起之前衙门里长公主待他的行为,顿时松手。
“我在想一件事情。”十安犹豫半晌,问,“六安到底是怎么回事?”
他冷哼了一声,拉着她的手不容拒绝,两个人靠的这般近,确实不少姑娘都长了眼睛了。他怀里空了下来。
宋景和在路边买了一朵银白花,有茶碗大小,单手翻看了一阵,慢条斯理道:“他有二心,觉得跟着我没前途,日后娶不到婆娘,串通了我大哥,准备置我于死地。那一日我说怎么那么巧,你们家人怎么都死光了。”
“我大哥宋承和心黑透了。知晓我身边只两个贴身服侍的人,一个策.反,一个再让其对我心生怨恨,离心。我虽身份低,也挨不着他什么事,这些年一直在乡下的庄子里住。他竟恨我如此。”
宋景和无趣地将花插在她的耳畔,放眼这人烟阜胜、春色鼎盛的松石县,颇感叹道:“这世上,人不自害而害人。”
黑漆的眼眸里沉淀着这春日光景,笑起来有几分璀璨。
夜间的时候才是最热闹,因为明日要走,十安难得进城,想出去逛逛。宋三少爷没那个精力跟她一道,往后的事情如同下棋,他正在脑中规划。
见她那兴奋劲头便恐吓了一番。
诸如:“你若是出去了,不给你钱,你只能眼巴巴望着旁人吃喝玩乐,多没意思,不若给我研磨。”
又或者:“你虽生的不漂亮,可到底是个女子,这县里面什么人都有。着晚上饥不择食的更甚。你一个不注意便有男人将你拖到漆黑的小巷子里,扒了你的衣裳,用你的兜肚塞嘴。届时你可真是上天无门,下地无路。哭死你。”
十安被他后面的话吓到了,此时无比想念六安。在一起共事三年,也不曾见他有何不同,对自己还颇为关照,比她家人好多了。如今这么去了,且是死成那样,十安产生了一种兔死狐悲之感。
“怎么不说话,方才不是聒噪厉害吗?”宋景和抬头,眼睑晕了一片阴影,面容稍显冷淡。一旁的单足银盏灯炸了一响灯花,他瞧了眼,添了一点灯油进去。
“我就在边上看看。”十安支支吾吾说道,一双眼睛里可怜巴巴的神色就像是被栓着的旺财那样,若是有尾巴,这会子指定要扫地了。
宋景和面无表情,末了把她抓到身边来:“你不是想认字吗,我教你。”
十安:“……”
宋景和教她写三个字,这么些年写了无数遍,笔走龙蛇,写的苍劲有力。执笔的手骨节分明,背上能看青筋,写了一遍当示范后他让十安照着画。
从前叫她研磨,如今又是手把手叫她握笔写字。
今夜并无旖.旎心思,宋三少爷心中有疑惑,便格外规矩,不时点出她的错误,言辞和缓。
一两个时辰之后十安甩了甩酸痛的手,腹中顿感饥饿。宋景和仍在谋划之中,支着手,眉眼低垂,呼吸轻缓,唇上微微湿润,那一盏苦茶已然见底了。灯下看他,温如秋月,眼有秋水。只可惜出了神。
十安想出门去夜市买点东西,谁知刚站起来他便扭头看过来,格外清明。
“想出去干什么?”宋景和开口问道,声音微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