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祁宋用了整整四个月的时间才将邵棠攻下,祁宋为了泄军愤,下令屠城三日,偏居一隅的繁华邵棠,短短三日,尸骨如山,血流成河,所以她想趁着邵棠灭顶之前,抢救吴越的丝绸技术,算是为其延续罢。
如今得知钱白竟是吴越的少主,心里一时五味杂陈的。
她不知道前世钱白的结局是什么样的,但是钱白带领军民誓死不降,破城后第一个遭殃的一定是钱白,那下场已经不言而喻了,想到这里,她的心不由得揪起了几分。
她实在不想钱白再次重蹈前世覆辙,但这是吴越内政,她一个外人自然不好干涉什么,只得讲心中隐忧暂且压了下来。
二人许久未见,再次相见不免叙了一番契阔,问了一回温寒,钱白这才问上正题,“对了,你这次亲自来吴越所为何事?”
秦无双将她想开丝绸庄的想法如实相告,钱白听了,欣然赞同,并表示亲自带他们去看养蚕户和那些织户们。但秦无双不好意思再接受钱白的好意,拒绝其好意,钱白却道他早有心将吴越的丝绸之路打开,只是近年被朝贡所累,一直不得精力,既然秦无双愿意将丝绸技术引进到汴都再好不过了。
秦无双听了,这才接受钱白的帮助。
接下来的日子里,钱白先是带着秦无双深入到蚕户家里了解养蚕技术,接着又去织户家里学习纺织技术,只是养蚕好学,纺织却难学,秦无双学了好几日都没能学会,终是觉得自己的想法不太现实。
钱白看出秦无双所虑,说道:“这里的织户都是世代遗传下来的,其手法非几日速成,你的确学不来,不过你是个商人,凡事也无需自己亲自动手,只需要聘请这些织户替你纺织即刻。我已经替你想好了,你既然想在汴都开丝绸庄,不如我们二人合作,我出人出力,你出铺子管理等,所得利钱你八我二如何?”
这倒是个好法子,不过钱白只要两成的利钱摆明了是想把好处让给她。
她道:“的确是个好法子,不过分成不对,怎么也得五五分成,不然免谈。”
钱白无奈地抬手点了点她,道:“你真是……,就依你。”
二人计定,蚕户,织户由钱白雇佣,秦无双只消回去准备铺子,伙计,宣传等事即可。
此间大事落定,秦无双准备着回汴都,临走前,钱白在贵宾楼设宴为秦无双践行。
苍穹上一轮明月高挂,星斗满天,与人间烟火交相辉映,谱写了一片繁华太平之景。
贵宾楼上,钱白与秦无双二人相对而座,清风徐徐,纱帐轻动,送了一室的桂花香进来,好一副美人公子对饮图,要不是二人中间坐着一个满脸提防地瞪着钱白的牧婷婷,气氛就当真融洽了。
侍女提起执壶,欲替二人斟酒,钱白接过执壶示意其退下,侍女领命垂首退下。钱白亲自执壶先替秦无双倒了一杯,“这是吴越名酒,叫做胭脂醉,来吴越这么久,还没有正式请您品尝过。”
秦无双端起酒杯嗅了一下,面露沉醉道:“酒香清冽,一定是好酒。”
钱白笑着撤回手,撤到一半发现两道刀子似的目光钉着自己,扭头一看,牧婷婷正用愤怒的眼神瞄了瞄他手里的执壶,又垂眼瞅了一眼自己的空酒杯。
“……牧小娘子要不也来一杯?”
话刚一落,秦无双忙阻止道:“婷婷她还是小孩子,不能喝酒。”
牧婷婷立即不干了,“嫂嫂,我可只比你小一岁半。”
秦无双瞥了她一眼,温柔地警告道:“未及笄就是小孩子,不许喝酒。”
牧婷婷那张小嘴立马揪的老高,眉心间的川字纹极力表达着她的不满。
钱白笑着道:“这胭脂醉号称最温和的清酒,喝一杯也无妨。”
牧婷婷一听,忙端起自己的酒杯递到钱白的执壶嘴下,秦无双无奈地摇了摇头,只好由着她去了。
牧婷婷从小到大估计没怎么喝过酒,十分贪嘴,钱白刚将她的酒杯倒满,她就迫不及待地啜了一口,舌尖一回味,好家伙,淡的跟水似的,她砸吧了两下嘴,似乎觉得不过瘾,仰头竟然一口将酒杯里的就全喝下去了,吓了秦无双一条,伸手想去阻止杯子已经见底了。
“哈——”牧婷婷重重放下酒杯,不满地皱着眉头道,“就这酒竟然还号称你们吴越最好的酒,的确是够温柔的,淡的……”一句话还没说完,眼珠子向上一溜,翻了个朝天白,随后,“嘭!”地一声,额头撞在桌面上闭着眼睛不动了。
秦无双:“……”
钱白:“……”
第064章
秦无双赶紧去察看牧婷婷。
脉搏正常, 起色红润, 呼吸平稳, 竟是——醉了。
钱白显然没料到牧婷婷酒量这么差, 一脸尴尬道:“胭脂醉只能慢啄细饮,切不可喝的太猛,否则后劲十足, 很容易上头……”
“醉了也好, 省得胡闹。”她冲身后的护卫吩咐道, “你们二人先将小娘子送回客栈。”她出门前只带了两个护卫,留下两个护卫在客栈里。
侍卫抱拳应了声“是”,便带着牧婷婷先行离开了。
牧婷婷和护卫们一走,屋子里顿时清静了不少, 只是钱白反倒拘谨了些, 他低头端起酒杯小抿了一口,不知是酒气上脸, 还是其他的, 白皙的耳廓竟然变得通红。
“白二哥, 你是不是在厉兵秣马?”她是支走护卫和牧婷婷的, 有些话她想单独问钱白。
钱白的脸色瞬间变了, 他猛地抬头盯着她看,半晌,才颤颤地动了下嘴皮子,“你,你是怎么知道的?”
“我猜的。”她迅速答道。
钱白:“……”
他看起来半信半疑, 其实秦无双真的是瞎猜的,凭着前世对吴越听说的那些蛛丝马迹,她完全可以判断出来钱白能誓死抵抗祁宋大军,不可能没有预想过新帝登基将会对吴越做出什么样的打算。从吴越主被扣在汴都起,想必吴越就已经在暗中厉兵秣马,为的就是一个鱼死网破,不然也不会有后面的屠城。
“你别多想,你吴越的内政我一个外人干涉不了什么,只是作为一个朋友,我有些话想问你。”
“……什么话,你问罢。”
“祁宋与吴越,谁强?”
这话还用问吗?自然是祁宋强,强不止百倍,所以吴越才会选择臣服祁宋。
他艰难地开口答道:“自然是祁宋。”
“如果……祁宋大军压境,你是选择纳土称降?还是……誓死不降?”
钱白脸上的血色瞬间褪的一干二净,眼里渗出几分被他死死克制住的戾气出来,放在桌面上的手指缓缓收紧,露出泛白的指骨,“当然是……誓死不降!”
果然,这个回答也是意料之中的事情。
她是祁宋人,还是定远候的儿媳,钱白是吴越少主,但是他却愿意对她坦言以对,一旦牧家的人知道他的态度,吴越会面临什么,她知道钱白心里比谁都清楚这个代价,但是他选择相信她。
秦无双深吸了一口气,“那你可问过,吴越的百姓是否真的想同你一起誓死不降?”
钱白蓦地睁大眼睛,呆呆地望着秦无双不说话了,他不明白秦无双说这些到底是什么意思,但是他很清楚,秦无双的话刺激到他心底里最害怕的问题。
吴越的百姓……真的愿意和他一起誓死不降吗?他也不清楚。
“这天下分久必合,合久必分,不管谁家做天子,与百姓而言又有何分别,只要不是苛捐□□,他们绝不会在乎谁是正统,谁是天子,他们只在乎自己能不能活下去……”秦无双话锋一转,接着道,“作为朋友而言,同样,我也在乎你能不能好好活下去。”
钱白黯然失色的眼睛里一瞬间点亮了起来,他直直地望着秦无双,“真的?”
“恩。”秦无双重重点头。
她改变不了历史的齿轮,她只想尽力阻止一些惨烈的事情发生。
钱白的人亲自将秦无双送回了客栈。
客栈的大堂下伙计正趴在桌子上打盹儿,掌柜的也趴在柜台上打盹儿,秦无双心下正纳闷,这个时辰掌柜的和小二怎么都歇息了?
为了不打扰他们瞌睡,秦无双放轻了脚步上了楼,今夜的客栈寂静的出奇,一路上楼,连个人影都没瞧见,平日的喧闹,嬉笑,呼噜声都没了,无端地生出几分诡异的静谧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