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的嘴角紧抿,神色间不怒自威,眯眼盯着安平,心里忍不住猜测着:宁仁德去公主府到底给了安平什么,会不会是……
想着,皇帝眯了眯眼,目光深沉如水。
四周的空气似乎更为沉闷了,仿佛有什么东西沉甸甸地压在每个人的心口。
皇帝没有再质问安平,直接朗声下令回营。
随行的那些大臣皆是暗暗地松了口气,说来这本来就是皇帝的“家事”,他们也不想莫名其妙地牵涉到其中,万一知道了什么不该知道的皇家秘闻,那不是什么好事!
一行人纷纷上马,由锦衣卫指挥使程训离在前引路,踏上了返回猎宫的归程。
这一路上,皇帝不断地挥鞭甩在马身上,“啪、啪、啪”,那声声甩鞭声似乎是在宣泄着他心中的混乱与烦躁……
一回到猎宫,安平和封炎即刻就被皇帝下令禁足在畅月宫中,不过,皇帝压着没让人宣扬此事。
到底皇帝心里还拿不住宁仁德去见安平所为何事,若是安平手里还握着什么底牌,他贸然出手会不会逼安平来个鱼死网破;也许只是他多想了,安平若是有底牌,又何必等那么多年还隐而不发……
众人心思各异,心中各有揣测,直至在猎宫广场被皇帝随口打发,皆是有志一同地默不作声。
之后,封预之就独自回了猎宫的住处,整个人有些魂不守舍。
他吩咐丫鬟上了杯凉水,仰首一口气灌下,连饮了三杯,却还是觉得心烦意乱。
封预之烦躁地站起身来,回来在屋子里走动着,嘴里用低若蚊吟的声音喃喃说道:“事情怎么会这样呢……”
怎么就没按他预想得那样发展呢?!
本来按照他的设想,安平必会向他服软,如此一来,他也早已想好了借口,把这件事搪塞过去,可是安平……安平为什么就是这么倔?!
为什么就是不愿意向他低头,回到他身边呢?!
明明他那么喜欢她,她为什么就看不到呢?
封预之紧紧地捏了捏拳,来回走得更快了,心绪如怒浪翻滚般久久无法平静。
这才走了一会儿,他的颈后就出了一层薄汗,烦躁得脸颊微微泛红。
就在这时,一阵轻柔的挑帘声响起,江氏捧着一个红漆木托盘走了进来,托盘上放着一盅热腾腾的燕窝。
“爷。”江氏还是一贯的温柔小意,试探地说道,“妾身听说您是和公主一起从猎场回猎宫的……”
封预之随口“嗯”了一声,有些心不在焉。
江氏小心地把那盅热腾腾的燕窝放到了窗边的一张小方几上,含笑道:“爷,吃点燕窝吧。这上好的血燕,用来补气养颜最好了,要不要妾身也让人也给畅月宫那边送些过去……”
“不必了。”封预之抬手示意江氏噤声,想到皇帝下令禁足安平和封炎的事,心里更乱了。
这个时候,可不能再惹出什么事了。
封预之停下脚步,沉声又叮嘱道:“公主的事我自有分寸……公主和阿炎很快就会回府住的!你做好准备就好。”
“爷,您放心。妾身一定会守本份,绝不会给爷添麻烦的。”江氏急忙应声道,嘴角始终挂着一抹温柔的浅笑,“爷,趁热把燕窝吃了吧。”
封预之并不饿,但想着是江氏的一片心意,还是捧着汤盅吃了起来。
这盅冰糖燕窝炖雪梨恰到好处,燕窝滑嫩细腻而香醇,入口即化,可是热烫的燕窝入腹后,封预之觉得身子越来越热,越来越躁,额角也渗出了一层薄汗。
他没吃一半,就放下了汤盅,耐着性子对江氏道:“你先回去吧,我要静一静。”
江氏见他面色不虞,知道他还在为公主的事心烦,眸色变得更为幽深了,心想:到底今日在猎场发生了什么呢!
唯恐自己过犹不及反而引来封预之的疑心,江氏只得温柔地赔笑道:“爷,那您好好歇息,妾身先告退了。”
江氏捧起那盅燕窝款款地离去了,封预之烦躁地又吩咐道:“菡萏,再给我倒杯凉水!”
“哗哗”的斟茶声紧接着响起,一旁服侍的大丫鬟菡萏又捧着一杯凉水送到了封预之跟前,柔柔地劝慰道:“驸马爷,您要是有什么烦心事,不如出去走走吧。”
“这猎宫中繁花盛开,沁香怡人,就似春日般。奴婢上午经过翠微园,看那边的木芙蓉开得可好了,红艳似牡丹般……”
“奴婢还让宫人给剪了几支拿回来插瓶呢!”
封预之恍惚地顺着菡萏的目光朝一旁的梅瓶望去,瓶里果然插了三四枝火红色的芙蓉花,风一吹,芙蓉花在枝头微微颤颤,娇艳动人。
他还记得除了牡丹外,安平最喜欢的花就是芙蓉了。
想着安平,封预之的心里越来越燥热,他蓦地站起身来,快步走出了屋。
外面的阵阵微风吹拂在他身上,凉凉地,让他觉得浑身舒适了不少。
他是该出去走走,透透气。
封预之大步流星地朝翠微园的方向去了。
天空还是一片灰蓝色,连带四周的花木都仿佛染上了几分颓废,树枝花木被风拂得微微摇晃,沙沙作响。
这周围的一切似乎都映不到心事重重的封预之眼中,他近乎盲目而宣泄地往前走着……不知不觉中就来到了翠微园。
一进园,眼前豁然开朗,一片碧蓝的湖水映入眼帘,前方传来一阵悠扬悦耳的琵琶声,其中夹杂着几人说笑的喧阗声。
他下意识地循声望去,就见右前方不远处的一个凉亭里坐着七八个少年少女,正语笑盈盈地说着话。
封预之的脚步缓了缓,目光在凉亭中扫视了一圈。
凉亭中的这些人他都认识,而且大多身份不凡,大皇子、大公主、四公主、简王世子、云华郡主,还有端木家的两位姑娘。
“……本宫虽不敢自诩女中豪杰,但是以本宫的骑射,这京中怕是有一半公子哥不如本宫!”一个声音毫不害臊地自夸着,骄傲清脆。
“涵星,别的不说,本宫知道你的骑射肯定是不如阿纭。”舞阳不客气地立刻给涵星泼凉水。
慕祐显心有戚戚焉地颔首附和道:“纭表妹的骑射不愧是大舅父亲自教出来的。”说着,他脑海中不禁浮现起端木纭在马上纵情奔驰、英姿焕发的模样,耳尖微红。
君然却是联想到了端木绯在马上那笨拙的小模样,忍俊不禁地把翘起的嘴角藏到了折扇后。这对姐妹还真是大不一样。
端木纭正欲谦虚几句,眼角的余光忽然瞟到一道眼熟的身影,脱口道:“驸马爷。”
凉亭里的其他几人也顺着端木纭的目光望了过去,亭子里静了一静,琵琶声也停了下来。
端木绯笑眯眯地捧起了茶盅,满足地饮着茶,没去看封预之。
封预之既然看到了大皇子几人,也只能上前去与他们一一行了礼。
封预之身为安平的驸马爷,怎么说也是他们的长辈,几位皇子公主也客气地还了半礼,慕祐显温文地笑道:“姑父可要坐下与我们一起小饮几杯?”
封预之也不好婉拒,就从善如流地应下了。
亭子一旁就放了红泥小炉,炉上放着一个酒壶,袅袅的酒气自壶口飘出,弥漫在湖边微凉的空气中。
一个青衣丫鬟手脚利索地给封预之送上了刚温好的酒,恭声道:“驸马爷,请。”
一股淡淡的酒香自白瓷杯中扑鼻而来,如繁花般清香醉人,让人不饮自醉,与此同时,抱着琵琶的乐伎又开始抚动手指,轻快的琵琶声犹如大珠小珠落玉盘。
封预之拿起那白瓷杯尝试地饮了半口酒,只觉得这酒温得恰到好处,口感醇厚,喝下后,浑身都暖烘烘的,像是浸泡在温泉中,又像是沐浴在春日的阳光下,让人浑身都放松了下来……
封预之慢慢地饮着酒,只听耳边响起少女软糯的声音:“若论女中豪杰,前有魏朝的叶挽歌代父从军,楚朝的凌英与夫君一起征讨蛮夷,齐朝的秦慕梨被封兵马大元率平定西北边乱,而本朝,自然是新乐郡主堪称典范。”
听到端木绯提起新乐郡主,封预之怔了怔,唇畔的酒杯停顿了一瞬,对他而言,新乐郡主也算是故人了,他脑海中不禁浮现许多年的往事,伪帝、许皇后、新乐郡主许景思……
那红泥小炉上的酒壶这时发出了“咕噜噜”的沸声,丫鬟连忙把炉火调小了一些,酒壶里的沸声就渐渐变轻了。